他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话再问荀应了,扯松衣领后迎着夜风吹了好一会,才失魂落魄的走向自己休憩的地方:显嘉帝的态度很明确了,秘密.处置崔妃等人,将弑君之事掩盖下去,免得影响到他这个储君的地位。
这个父皇如此处心积虑的为他着想,叫他怎么忍心令其失望?
--明日西福宫的宫人发现崔妃“病逝”后,他可还要演好一个乍闻噩耗的孝子的!
只是太子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东暖阁内,与他的屋子只隔数间的房里,简虚白正将一支竹节玉簪握在手里,内劲微吐,中空的簪身无声无息碎作齑粉。
“公爷?”纪粟见状愕然,他是简虚白的心腹,自然知道这支竹节玉簪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簪身的中空一节里,一直藏着一枚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这是简虚白当年在乌桓中毒后,端木老夫人派芸姑前去救治他时,特意让芸姑转赠给他的礼物,乃锦绣堂秘制,专用于应急。这回进宫侍疾福祸难料,简虚白自然要带上以防万一。
只是纪粟想着皇帝横竖都醒了,怎么反而还要用到此物?且看着玉粉从简虚白指间洒落的样子,那枚解毒丸显然已经不在其中了。
他心头一跳,“难道方才有人对公爷……?”
“方才有人在皇舅喝的汤药里做了手脚,我将解毒丸放了进去。”简虚白摇了摇头,简短道,“不过放解毒丸打的是暖美人的旗号,为了取信太医,我还让她把解毒丸先放在荷包里捏了捏,然后才搁到药里去,如今这枚簪子的秘密自然不能叫人知道,只能毁去了。”
说话间,他已将整支玉簪全部毁去,随手洒到窗外的小池塘里,继而一拂广袖,池水泛起微澜,片刻光景,原本浮在水面上的粉末已没了踪迹。
纪粟这会却顾不得关心簪子,吃惊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陛下!”
这么问时,目光下意识的移向偏殿,那是苏皇后这会暂时休憩的地方。
“名义上是崔妃娘娘。”然而简虚白却语气古怪道,“实际上,是皇舅!”
若说纪粟方才听说有人意图弑君吓了一跳,此刻则是险些跳起来:“陛下?!”
“若非皇舅授意,凭崔妃也想把手伸到宣明宫来?”简虚白微微冷笑,“皇舅母是正经主持六宫的元后,若非这回皇舅人事不省,尚且指挥不动宣明宫的人,何况崔妃?皇舅践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若是连自己宫里人都约束不住,当年夺储那会天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只可惜这个道理皇舅母清楚,崔妃却懵懂无知!噢,也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希望做皇太后,利令智昏!”
“但陛下从年初时候起就一天不如一天,也许宣明宫的人想为以后考虑?”纪粟不可思议道,“不然陛下若要废太子不过一句话罢了,何必兜这样的圈子从崔妃娘娘入手?”
简虚白闻言嗤笑了一声,道:“废太子?皇舅若要废太子确实不需要这样麻烦--问题是,皇舅压根就没打算易储,反而铁了心要让太子登基,那么对于崔妃的处置,又怎么可能简单?”
见纪粟一脸茫然,他微哂道,“毕竟在皇舅心里,太子比代国姨母重要,但代国姨母,却也绝对比崔妃重要啊!”
“陛下打算传位太子,但也希望保住代国长公主殿下?!”纪粟听到这儿,可算明白过来,“只是太子若登基,崔妃必为太后,届时母以子贵,要与代国长公主计较恩怨,代国长公主必定无幸--是以,陛下打算在太子登基之前,先处置了崔妃?!”
--毕竟太子虽然是崔妃的亲生儿子,但自幼以来与崔妃相处不多,母子感情远没有父子之情深厚,所以如果显嘉帝临终前对代国长公主一家做出处置,再要求太子以后网开一面的话,太子应该会答应的。
前提是,没有一位崔太后坚持赶尽杀绝!
否则即使太子坚守承诺,到时候想讨好太后的人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针对代国长公主一家!
也就是说,显嘉帝想保住妹妹的话,崔妃是必须死的。
这种情况本来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换个储君,偏偏皇帝不在乎储君生母的死活,却不想易储,因此他得让崔妃死得自作自受,死得理所当然,死得太子哑口无言!
尤其是不能怪罪到代国长公主等任何一个皇帝想保全的人头上去!
那么还有什么罪名,能比弑君更合适呢?
从法理上讲,这是十恶不赦之行;从感情上讲,太子对皇帝比对崔妃亲,如果非要在生身父母中选一个,太子肯定是选皇帝;从纲常上讲,谋杀亲夫的妇人活该罪该万死!
纪粟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漓,禁不住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道,“可是……可是太子殿下难道不会认为,若非代国长公主苦苦相逼,崔妃娘娘断不会出此下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