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最后是这样。听到这话,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了。这李家的水田,怕是要要保不住。前亭镇硕果仅存的自耕农,怕是要绝种了。
见众人议论,黄开畴笑了笑,放缓了口气。
“水田抵了债,我还是让你家佃种,每年只要交了租子,剩下的收成还是归你们。算是给你们家一条生路。”
听到这话,李图母亲身子一摇,差点站不稳。眼睛又是一红,眼泪就流下来了。
黄开畴说得轻松,其实这远不是交了租子就没事的问题。李家七亩水田,一年大概也就十五石稻米左右的收成,倘若成为了黄家的佃田,租子起码要七石。剩下八石,哪里够李家三口人的衣食住行?
只要这水田归了黄家,李图兄弟两肯定有一个要离家去做长工。
更别说两兄弟将来娶妻生子需要的钱货了。
农家人就那么点心思。要是没钱娶老婆,不传宗接代,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黄开畴打得算盘,就是要这七亩水田,让李家彻底破产。
这道理直截了当,便是个十岁小儿也明白了。
站着站着,李母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撑着桌子哭出声来。
丈夫一死,家中没有了主心骨,又欠下一大笔债务,郑氏早已觉得这个家要撑不住。如今黄开畴把话说明,她顿时感觉到大难临头,哪里还控制得了眼泪。
站在郑氏旁边的李图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站在下首的弟弟李通看到母亲哭泣,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叫了出来。
“你早就看上我家的水田了!你当初借钱给我爹时候就算计好了要我家的地!”
听到这话,看热闹的人群又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按说,这七亩水田虽然不怎么肥沃,但做价起来,起码要七十两。
但是这还钱的关键时候,李家又哪里找人卖去?急着卖,也是贱卖,出不到价钱。
更何况这明末本是末世,吏治混乱,百姓以势利互相倾轧,哪里还有法理存在的空间。黄开畴是镇子上有地位的人,是和衙役老爹都极熟络的人物。既然是他盯上的肉,其他人又哪里敢掺一脚,来买这田地?
于是这黄家,便要用这四十两欠债,夺下李家七十两的家产。
李图站在厅堂上,一声不吭。他只感慨这明末的混乱,已经从上到下糜烂到了基层。自己刚一穿越,就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好好的上了一课。
听到李通的话,黄开畴啪一声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道,
“谁要你家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要我的银子。你如果能拿出四十两银钱还我,我又哪里看得上你家那几亩烂田?”
这黄开畴不但要图人家产,还要处处分辩,占领道德制高点。听到这话,李母只觉得已经是毫无办法,只是哭个不停。
看到李家这样凄惨的一幕,围观的众人似乎也有些同情。渐渐的,那人群里没一个人说话,渐渐安静下来。
一时间,原先热闹的场面变得安静起来。
李母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改变,渐渐停止了抽泣,抬起了头来。
“黄相公,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那黄开畴放下了盘在膝盖的一条腿,正色说道:
“你我二家,素无恩怨,本无瓜葛。当初你丈夫到我家讨钱,我是看你丈夫重病,可怜你家人无钱治病,这才有了这桩债务!”
“要不是看你家丈夫大病无药可治,我又怎么会善心借钱给你们?我家也不是做慈善的,怎么会随便借人银子?”
“前些天铁匠刘四要修房梁,找我借贷,我借给他了吗?没有嘛!去年卖菜的曹三跟我借钱买个铺面,我借给他了吗?没有嘛!”
“我借给你,是我的好心。怎么被你家人反咬一口,被说成是处心积虑了呢?真是天地良心啊!”
这黄开畴百般分辩,硬是要把自己的恶行,说成善举。
顿了顿,黄开畴眯着眼睛说道:
“我还好心承诺你,以后这七亩田还是佃给你租,你如何这样不知道好歹?”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黄开畴的狠手。
漳州府这地方,地狭人多,从来只有多出来的人口,没有空出来的田地。这李家水田被黄家霸占一事眼看已经成为定局,李家还真要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要是以后没有田佃耕,一家人还真要走投无路了。
黄开畴最后一句话,明为喊冤,其实是敲打李家人,威胁不给田给李家耕种了。
心里一个咯噔,李母哪里敢和黄开畴对抗。她抹了抹眼泪,颤声说道,
“孩子无知,说话可笑,黄相公不要往心里去!”
见李母服软,黄开畴冷笑一声,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笑道:
“我自不会逼迫你们,你们也再去走访亲友,看有没有人能借钱给你们还债。如果有人给钱给你们,你们把我的银子还上,我也就不用和你们那几亩薄田较劲了!”
“好吧!我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若是再没有银子还我,我便带人来收地!”
说完最后一句话,黄开畴一甩袖子,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见识了黄开畴的手段,围观的百姓都暗自心惊,生出畏惧。见黄开畴走过来,人群赶紧让出一条通道。
带着小厮,黄开畴大步流星,走出了李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