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彰本来正慢慢起身呢,听到叶昭这后半句吓得腿一软,又跪下了,一时汗流浃背。
叶昭摇了摇折扇:“道普啊,你别以为我在难为你,这天下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吴健彰心里发苦,这还不是难为我吗?可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还真想和皇上对着干?这,这怎么成?
叶昭淡淡道:“道光爷的血脉,小阿哥载镰也在船上,你呀,去帮我寻个奶妈,他过继给了咸丰爷,有两宫太后教导,将来必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吴健彰一怔,随即满头汗水更是滚滚而出,这景帅,还真是野心不小,可再想想,这么惊采绝艳一位人物,要真就这般服了六王,那可是咄咄怪事了。
“好了,你下去吧,有些事儿啊你自己思量!”,叶昭端起了茶杯,看着吴健彰失魂落魄告退的模样,心下一笑,想想自己也挺坏的,设身处地替吴健帮想一想,怕以后日夜都受煎熬,可现今却必须敲打敲打他。
而两江总督何挂清同叶昭会面时可就极为自然,他同叶昭并无私交,反而心下笃定,你们皇族争位怎么闹都好,我只管办好我的差,至于北京城哪一位当家作主,我说了不算,也不必操心。
第一次见叶昭,何挂清自要细细打量这位名声鹊起的新晋权贵,漂漂亮亮文文秀秀的,手尤其好看,纤细修长,带着碧绿玉扳指,那雍容华贵的气度,可真是从小养出来的,学可学不来。
两人叙了几句闲话,聊了聊江淅军情,何挂清就叹息道:“发匪愈形猖檄,只盼公爷粤军早日平定江西,进剁鄂皖,继而毕其功于江淅,平贼党清寰宇。”
何挂清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言谈也极为得体,而叶昭对于发匪贼党的一些惊人之语,也令何挂清茅塞大开,例如叶昭言道“阶级”一说,士伸、农民、商人等等阶层的需求,对生活甚至对社会话语权的渴求,以及为什么一个阶层会对社会产生不满等等,真是令何挂清惊叹钦佩,只觉有闻圣贤布道之感。
两人聊的投机,在一旁伺候的十三添了几次茶,何挂清才恋
恋不舍起身告辞,出门前由衷道:……下官受教了,若能常由公爷提点,可谓一大幸事。”
叶昭笑着谦逊几步,送何挂清出门。
十三快走几步,推开船舱金属门,却见外面正在吵闹,原来是何桂清的长随何四,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就去方便了一下,谁知道回来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舱门前,何四当下就过去揪住他盘问。
被何四揪住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文士打扮,浓眉长脸,眼神倒是颇为刚正。
可何四和他纠缠的上了火,劈手上去就是一耳光,骂道:“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擞野的地儿?”
文士被打得一趔起,嘴角渗出血来,此时正是叶昭和何挂清走出舱门。
何楼清就一皱眉,成什么体统,可不被人家笑话自己家里下人没规矩,沉着脸道:“作甚么呢?!”,
何四见老爷出来,忙跑过来给公爷、老爷打千,禀道:“这狗东西不知道跟谁上了船,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偷听!”,
文士被那恶狠狠的耳光打得耳鼓嗡嗡的低鸣,更半天没缓过神,听到何四的话气得分辩道:“欲加之罪!欲加之罪!”,
何桂清看向他:“你是甚么人?”
见何挂清蟒服宝石顶冀,文士急忙过来见礼,虽无端端受辱被打,却仍不卑不亢的道:“学生李鸿章参见总督大人,学生乃是在吕帅帐下帮办军务,并不是歹人,实在初次登火轮船,喜不自胜,迷了路径。”
叶昭一怔,不由得就仔细打量起这名文士。
何桂清听说是工部侍郎、帮办苏州大营军务大臣吕贤基的幕府师爷,脸色微微一沉,他同吕贤基向来不和,可不知道这酸书生是不是吕贤基指使而来,自己虽与国公所谈不涉私情,但关门密议良久,传出去可有些不便。
何挂清一摆手:“来啦!给我伞下,鬼鬼祟祟的,能是甚么好东西!”,
何四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绳索,就过去绑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反抗,沉声道:“学生乃是道光爷十八年进士,翰林院修撰,帮办苏州军务,绝非乒人!”,
何桂清心里c晒,心说六品小官,倒也颇有风骨。
这时节,舰楼走廊栏杆拐角匆匆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白白胖胖的官员正是吕贤基,显然听得吵闹声过来瞅了一眼,见到是自己幕府师爷被捆,吕贤基满脸挂笑,大步走过来,离得七八步,就呵呵笑道:“总督大人,这又是发哪门子的无名火啊?”
走到近前,躬身给叶昭和何挂清见礼,赔笑对叶昭道:“公爷,卑职不懂管教手下,失礼之至!”,他姿态摆的甚低,眼见这等情形,心下这个气啊,心说你李少茶就不能不闯祸?可不知道这景公同何挂清在密议何事,你突然冒出来,可莫牵累我!
回头对李鸿章一瞪眼:“大胆李鸿章,还不过来给总督大人和国公爷磕头赔罪?!”,
何挂清见吕贤基装模作样的,心下更是起疑,摆摆手道:“不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押回去盘查便知。”
李鸿章却是满心激愤,他父亲率团勇与发匪激战,惨死于发匪之手。而因为家乡沦丧,国事艰难,他忍痛未报丁忧,日日沥血为苏州大营谋策,只盼报得家仇国恨。可偏偏吕贤基昏庸无能,懦弱不前,令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思及昔日进京应考时的意气风华,李鸿章也只有空自叹息。
今日又无端端受辱,李鸿章气得肝胆欲炸,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用力咬着舌尖,令自己清明冷静,走上几步,就欲给几位权贵赔礼。
叶昭这时节却笑着摆摆手,“慢来慢来。”微笑看向李鸿章,吟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顿了下:“这首诗,可是你写的?下面几句我可记不清了!”,
李鸿章一惊,看了眼这位雍容华贵的少年权贵,随即垂头唷然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狂妄自大,公爷见笑了!”,
吕贤基哈哈一笑:“果然是狂妄,还梦想封侯呢,哈哈,哈哈!”,笑声里颇多讥俏。
李鸿章脸色铁青,只不做声。
叶昭笑道:“这少年人,总要有志气,有志气才好啊!”,
李鸿章脸露感激,躬身道:“谢公爷!”,
偶遇李鸿章,却不想见到的不是那位扛鼎轻重的股脑重臣,反而是被区区几个不入流官员讥笑欺压的落魄文士,而自己更是老气横秋的评判勉励他,那感觉真是有些怪异。
叶昭转向吕贤基,微笑道:“左堂大人,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扇子点了点李鸿章,“我与此子一见如故,还请左堂大人割爱,将门下爱将让与本官如何?”(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