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到底没能把那句话重复一次。
开玩笑一般说出还好,在被人目光灼灼盯着的情况下复述,二号整个身心都产生莫名的羞耻感,无论撒如何要求,他都没有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于是在司机将车降落在停车坪上时,那只任性的鸟便气呼呼地打开车门,没有等二号,一个人走了。
二号只能谢绝导游兼司机的跟随,然后隔着十来米,安静地走在撒身后。
他们汇入景区的人流,按照标牌指示,一个点一个点逛过去,沿途都是些历史纪念物,如当年矿工艰难的生活环境和被淘汰下来的工程机械,说实话没什么好看的,于是二号光明正大地只盯着撒。
而走到前面,没有二号可看的撒不得不承认:“很无聊啊。”
“这种混乱城市,比较出名的是赌博业也□□业,无论去哪一个都很容易导致情侣吵架分手,”不久前查了资料的二号站在撒背后,他带着点笑意说,“不过这里也有好玩的地方。”
撒回过头,看着他。
二号往一个建筑群一指,“前面有瞭望塔群,塔顶突出月球表面,芳登家族包下了一个塔,我们可以上去看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可看的,比我好看吗。”撒这样说,却让二号往前面带路。
导游兼司机同学给二号的金卡十分好用,景区很快将一座空闲未接待游客的瞭望塔清理出来。很快,撒和二号便乘着弹射飞盘,穿过海拔十几公里的路程,来到了瞭望塔的塔顶。
塔顶是透明的,大大小小十几个的半球形抗强压玻璃罩笼在月球表面,就像十几个肥皂泡泡,大的玻璃罩直径有一公里,至于小的,如撒和二号使用的这一座瞭望塔,直径只有两米,沿着玻璃罩边缘布置了一圈沙发,中间立着一台望远镜,如此种种,明显贴上了情侣专用的标签。
幸亏撒对此并不敏感,一上来就对着望远镜左看右看,好像二号会和祂抢望远镜一样。
二号没兴趣用望远镜将一个个星辰放大观看,比起单个的星星,浩瀚星海更让人沉迷。他坐在沙发上,头往后扬起,任凭漫天星光落尽他眼中,思绪随意放飞。
或许是之前关于妻子的讨论,或许是撒随口提到爱与美所引发的联想,或许是担忧莉莉之后的处境,二号突然问:“你不能让梅根·芳登活下去吗?”
“莉莉的母亲?”撒放下望远镜回头,眼神就像是同二号初见时那样冷漠。
停顿片刻整理措辞,祂开口:“玛利亚卡说,生与死之神的责任,是不让他人干涉正常的生死,自己也不能去干涉。”
没等二号说话,祂将视线投向漆黑天幕中的无数星光,说:“如果拯救她一个,其他苦苦挣扎试图求生的人是不是也要拯救呢?遭遇意外的,卷入阴谋的,身患绝症的,还是年纪轻轻的,白发苍苍的,或者说人类的,动物的,植物的,是不是该让他们一起活下来呢?这必然是不能的,该生的就生,该死的就死。你看那些星星,在我沉睡之前,它们这样闪烁,在我苏醒之后,它们依然这么闪烁,期间新生的和死去的多如砂砾,可见生与死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这也是玛利亚卡说的?”
二号对这位从容赴死的创世者印象深刻。
“玛利亚卡这样说,不过呢,我觉得,生与死对世界没有意义,但玛利亚卡的死对我有意义,二号你用死亡唤醒了我,所以你的死对我也有意义,然后我让你活下来,所以我的苏醒或者说活着对你是有意义的,于是我们的生死对对方都有意义了。”
“按照这个说法,你不是干涉了我的生命?”二号抓住这个小漏洞。
“神恩骑士是神明意志的延伸,”撒笑着指了指二号,又指了指自己,随着祂动作而摇晃的银发映着星光,如同璀璨银河,“你是我的一部分。”
祂话音刚落,二号就愣住了。
看到他愣住,撒也跟着一起愣住。
他们分别坐在圆圈形状沙发的两边,发呆良久,最后还是撒打破了玻璃罩内的奇怪氛围。
“好渴,”祂说,“我要喝可乐。”
这只鸟怎么还不长胖呢?感觉自己刚才快要接近什么却被打断的二号想,虽说如此,他还是打开了菜单。
对于持有金卡的客人,只要在菜单上点餐,就会有侍者送上。但二号在饮料一栏里找了半天,发现竟然没有可乐这个选项。
他看向撒,撒则满脸严肃,说:“只要可乐。”
好吧。
二号起身,乘坐飞盘下楼。
离开的飞盘几分钟后返回了瞭望塔顶部,但乘坐它上来的却不是二号。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坐在撒对面。
撒并没有惊讶,祂冷眼看着这个男人,说“刚才一路上,你跟了我们很久。”
“是的,因为我想在和您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前,先亲眼观察一下,不得不说您的美貌真是让人心神摇动,”男人说,“请容许我对自己做个介绍,鄙人是政府‘秘密部门’的部长,柯立夫·切瑞,在此,我向玛利亚卡星球上已灭亡的前代文明所遗留下的最杰出作品,序列号00唱诗鸟,致以崇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