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暮雪临走时说陆芜蘅曾经让人去赎过她,虽然来不及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心中终究是感激的。
陆芜蘅脸上掠过些不自在,没好气道:“你是我妹妹,有什么好谢的?”又转开脸去问宋妈妈,“二姑娘行李可都叫人安顿好了?”
宋妈妈连忙笑道:“都叫小丫头们去搬了。”
陆芜蘅叫宋妈妈去办事,自己带着陆芜菱去安顿,给她安排的小院子不大,在崔家本家的院子里,这里就是一个院子套一个院子的风格,陆芜菱目测大约整个崔家大院有五六百亩地大小,而本家院子居于正中,大约占据了三分之一,大约有三个陆家,七八个罗府那么大。
因为实在太大,她也已经弄不清楚到底自己暂住的院子在里头的什么方位。
这里并不若京中是轩敞的几进几进,虽然地方大得出奇,却也住了太多人,反而显得逼仄,基本就是院子套院子了。
陆芜菱暂居的院子也有名字,叫明心居,里头进去是只有正屋明暗三间,但却是楼上也有一层,总共便是六间,两边各有两间小屋,是茅厕和小厨房,以及粗使丫鬟住的。
庭院狭小,光纤幽暗。
但同样糯米青砖坚固,年代久远带着一种润泽,门窗木雕陈旧精美。
整个崔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旧又新,琴香书韵同钟鸣鼎食交错的异样感觉。
仿佛在这里,千年不过一梦,一代代富贵起落相守,一代代子弟读书长成行走四方又回来渐渐老去,可崔家似乎还留着天边一线鱼肚白,只待鸡鸣便家家会亮起灯悉悉索索起床,男子读书舞剑、女子着妆整理做朝食的朝气。
真不愧千年门阀。
受得住朝廷起落,世代更迁。
陆芜蘅有些歉然道:“崔家房子皆是如此,妹妹别嫌弃。”
陆芜菱一笑:“这房子甚好。”
陆芜蘅摸摸她的头,笑了笑。
陆芜蘅携她进去,门槛极高,小楼的楼梯也逼仄阴暗,但里头桌椅陈设俱是不凡,一个客居,也看到了陆芜菱曾经听说过的几件前朝之物。
陆芜菱的闺房也在楼上,已经焚得百合香,被褥等物都是新的,水红绸缎祥云纹锦被丝光隐隐,拔步床比罗暮雪最初献宝给她的还要大,占了半个屋子,倒是雕工没那么繁琐,陆芜蘅看着小丫头帮着繁丝整理,皱眉道:“你只带了繁丝一人?如何使唤得过来?我倒是给你准备了四个小丫头,都是粗使的,上不得台面。”想想道:“罢,这些日子我叫绿蚁过来伺候你。”
绿蚁是和紫燕一起陪嫁过来的,当时年纪尚小,现在也不过十六,还不曾嫁人,陪着陆芜菱倒是便宜。
一会儿又道:“我叫人给你做了六套秋天的衣裳,冬天的衣裳你就和崔家姑娘们一同做,估计着你的尺寸做的,如今看你倒是比我想的高了些许,不知道袖子短不短?”
陆芜菱听了这话,愣了愣,笑道:“姐姐竟能估计我的尺寸?”
陆芜蘅哼了一声道:“我岂同你这小丫头一般没心没肺。”
陆芜蘅临走时叫小丫头们退下,只留了繁丝和紫燕在跟前,塞了个匣子给她,道:“这是给你戴的。”
陆芜菱待推拒,陆芜蘅怒道:“长姐所赐,你敢不收?”
陆芜菱只得收下。
陆芜蘅又交待人送鸡丝面来,跟她说先歇会,一会儿派人来接她去正房用暮食,这才走了。
从头到尾,没提到陆纬之死、陆家之事,也没有问到陆芜菱的婚事。
送走了陆芜蘅,繁丝道:“以前没觉得如何,如今大约是大姑娘也大了,竟会照顾人了。”
陆芜菱笑道:“她如今是管家的宗妇了,自然与之前不同。”又怔怔笑道:“我竟是今日方觉得我是有个姐姐的。”
以前的陆芜蘅高傲得很,惯会端着架子,不屑同任何人亲近。
陆芜蘅给的妆匣不小,比罗暮雪给的小小扁扁的匣子要大得多,是象牙镶金描画的,时光不损其美的旧物,画上只浅浅勾勒了仕女图,却是一看便手法不凡。
打开一看,第一层大约有十几件钗环,又有手钏戒指等,下面一层却满是金银。
想是陆芜蘅知道自己在抄家后一无所有,怕自己在此开支不开,受人歧视。
陆芜菱手指抓着妆匣隔层,心中不由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