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期间,她们嫌枯坐无趣,决定玩樗蒲,盛惟乔遂打发了菊篱、槿篱陪她们玩,自己则进内室去收拾仪容,她方才踢毽子的时候,感到发髻有点松了,衣襟也有些歪。
这会儿带着绿绮进了里间,在妆台前坐了,道:“把这两支点翠金鱼蝙蝠鎏金镶宝步摇摘掉,给我梳个双螺髻,也别用那些钗环了,就带两朵绢花,免得等下继续陪那俩小祖宗玩耍,蹦蹦跳跳的要掉下来。”
绿绮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给她弄好了,盛惟乔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会,见没什么问题,就起身走了出去。
到外头一看,距离跟槿篱陪着俩小姑娘已经玩到一半了,见状盛惟乔也就没参与进去,只在旁边看着。
只是樗蒲向来耗时久,她看了会觉得没意思,见盛惟妩跟徐采芙注意力都集中在樗蒲上,不再注意自己,也就索性偷懒了,走到旁边叮嘱绿绮:“你看着点她们,别叫她们跑远,更别让她们靠近湖边……我去内室看会话本。”
未想,她交代完绿绮,才进内室反手掩了门,却听帐子里轻笑一声,盛睡鹤压低的嗓音传来:“乖囡囡,九天九夜不见……想我没?”
“当然想了!”盛惟乔闻言,脸色就是一沉,在门边站了会,才冷笑着道,“就这么九天功夫,又是庆芳郡主又是惠和郡主的,我竟连着碰见了两回!这两回我看到她们都觉得心惊胆战,想着要不是你,我好好的过日子,何至于跟她们搭上什么关系,弄的跟做贼似的!以至于为了给婶母还有采葵妹妹她们交代,不得不捏造理由,间接坑了徐抱墨?!”
“……”她提到庆芳郡主跟惠和郡主,盛睡鹤也有点尴尬,虽然说他对这两人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他血缘上的姐妹,这两人做的事情,盛惟乔要迁怒他,他也不好推卸,是以语塞了会才道,“那两个蠢货叫乖囡囡受委屈了!乖囡囡放心吧,回头我一定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盛惟乔冷笑着道:“给我报仇雪恨?我看,是给你自己吧?”
她走进帐子里,看着撩袍坐在自己睡榻上的盛睡鹤,微微挑眉,“你是不是真当我傻呢?你既然是高密王的嫡三子,却自幼流落玳瑁岛,王府那边也说你早就夭折了……虽然你到现在都没跟我说缘故,但八成是因为被做了弃子吧?”
“既然如此,你这次认祖归宗,能顺利?!”
“这种情况下还说要娶我,你到底是看中我,还是看中盛家的家产,以及我祖父作为周大将军旧部的那些寅谊、世谊?!”
女孩儿目光锐利,也不理会盛睡鹤渐渐皱起的眉头,冷冰冰的说道,“再者就算你认祖归宗顺利,如今高密王正与孟氏斗的死去活来,你这会儿恢复身份,盛家说不得就要被拖下水!到时候如果你那个父王高密王爷赢了,盛家或者无忧……这也是未必!”
“毕竟,高密王赢了的话,八成就是他君临天下!”
“他膝下连你在内,目前是三个儿子,到时候万一来个储君之争,你身陷其中,盛家八成又要陪着倒霉!”
“如果高密王输了,盛家的下场就更不要说了!”
“我爹一直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让我对你好点。”
“可我现在看着,你哪里是知恩图报?你根本就是恩将仇报!!!”
她这番话其实早就想跟盛睡鹤说了,只是怕扰了他会试中的心境,这才忍着没作声。
这会儿虽然盛睡鹤之后多半还要参加一场殿试,但那至少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她打算三月初,也就是小半个月之后就动身离开长安,自然无暇等下去。
近一个月的时间调整,盛惟乔觉得,以盛睡鹤的城府,怎么都够了。
所以此刻借着盛睡鹤悄然潜入闺阁的机会,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末了冷然道,“所以你就不要妄想让我嫁给你了,盛家远在南风郡,本与庙堂之争毫无关系。因为你的缘故,才会被连累到!但如果只是盛大公子这一节,还有撇清关系的余地,就说完全不知道你的来历,就是想着要个资质出众的嗣子,既然你有那样高贵的来历,我们盛家自然是不敢高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但如果你我结为夫妻,盛家又怎么可能躲得开这场风波?!”
“这世上或者有为了情郎不顾一切的女子,可我肯定不是这种人!”
“本来我受尽盛家宠爱,却从来没替爹娘分过忧,已经是不孝了,这会儿若还因为你导致盛家被卷入涉及帝位的漩涡里去,我还是人?!”
“……”盛睡鹤眉头紧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乖囡囡,你也承认,我是你情郎,而不是哥哥了么?”
盛惟乔本来自觉懂事识大体,真是爹娘的好囡囡、贴心的小棉袄,却没想到这人听完自己这番慷慨激昂的斥责后,没有无地自容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着重注意到自己随口说的“情郎”二字,不禁无语。
顿了顿,方道:“你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浪费时间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算计盛家的。”
盛睡鹤闻言,自失的笑了笑,有些感慨有些无可奈何:“当初挖的坑,想着埋了谁也不关我的事。却不料现在埋的都是我自己啊!这算不算自作孽?”
摇了摇头,他正了脸色,说道,“乖囡囡,我瞒你的事情确实不少,所以你这样怀疑我也无可厚非。不过,我也确实是真心悦你,绝无任何势利的考量。”
见盛惟乔眉宇之间有些不以为然,盛睡鹤抬手捏了捏额角,神情之间,有些莫名,轻声道,“至于你担心的,我身世曝露之后,盛家受到的波及,我其实早就有过考虑。”
“在我说我的考虑之前,我只想问乖囡囡你一个问题:你真的以为,盛家远在南风郡,无论祖父还是爹爹以及两位叔父,都是要么致仕已久、要么从未入仕,就与庙堂上的这场风云,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