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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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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他碰见了孟碧筠。

起初他对这位孟皇后没什么想法,留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贞庆帝。

后来孟皇后却渐渐对他生出了情意。

乌衣营的同僚在事后告诫他,这是因为孟皇后所能够接触到的年轻男子里,他是最可能的。

换了公孙甲公孙乙,皇后一样会爱上。

这个道理公孙喜其实很清楚。

为什么还是在出宫的时候冒险带上了皇后……这个秘密他始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贞庆帝。

因为孟皇后对他身世的揣测,这话他听另外一个人说过。

那是在他初到望春宫做侍卫时,有个晚上,有人摸黑进了他屋子,用掩饰过的嗓子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真是一个秘密:他根本不是什么乳母之子,的的确确就是小皇子。

而为什么会被认为是乳母之子,这是桓观澜的意思。

因为桓观澜当时已经发现了资质更好的贞庆帝。

他对孝宗皇帝立过誓言,会好好看顾容氏的子孙。

所以他打算干掉公孙喜,却也不想让他日后坑了贞庆帝,因此设法掩藏了他的真正身世,充为乳母子。

“你的外家文家虽然落魄多年,却一直暗中积蓄着力量等待起复。”那人说道,“如今桓观澜已死,你就在容睡鹤身边,又深得他信任,正可伺机而动……”

话没说完就被他杀了。

那个晚上他一夜没睡,辛辛苦苦将人砍成小块,分批扔到了宫城无人的角落,以毁尸灭迹。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执行的人不当心露了破绽?那时候公孙喜这样淡漠的想。

他是不相信那人的话的,因为那人提到了桓观澜之死,语气很笃定,然而在公孙喜看来,文家就算还有力量在,也断不能在证据确凿前断定此事。

毕竟连孟氏跟高密王在全盛时候对于这个消息都是非常谨慎的。

那人要么是桓观澜生前留下来的人,专门刺探他的;要么就是玳瑁岛上哪位同僚,看中了他的位子,想挑拨离间之后取而代之。

理智上是一点都不相信自己才是大穆江山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但偶尔也会想一想,如果自己真是那位小皇子,而且没有舒氏姐妹的介入,就在皇宫里长大……那也不会是多么轻松的生活。

因为还有孟氏,还有高密王,噢,还有外家文家的支持也不会是免费。

这么想着也就释然了。

可孟皇后却

认定了他就是那位小皇子。

公孙喜一点都不惧怕滴血认亲,他不是笃定自己的身世,而是信任桓观澜。

既然那人能够在死后都留下人手来替贞庆帝试探他的忠诚,何况是滴血认亲这么明摆着的验证血脉方式呢?

他相信就算真的有人揭出这件事情,当殿认亲的话……结果也必然会符合桓观澜的想法。

那位两朝元老不愧是令全盛的高密王跟孟氏都寝食难安的人物。

他的手段远非常人所能及。

这份敲打公孙喜记的很牢固。

原本他带出孟皇后,是想着得空跟贞庆帝说明,因为虽然他猜那被他杀了的人是桓观澜派去试探他的,后来的风平浪静似乎越发证明了此事,可是万一呢?

万一真是文家的人呢?

到底是曾经的后族,没落之后,要说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好像也不至于。

毕竟文家不是自然而然败落的,纯粹就是宫闱之争失败,族中不是已经后继无人的那种。

可他没想到同僚会给他跟孟碧筠下药。

之后的事情,彻底超过了他的控制。

以至于他后来都没跟贞庆帝说文家说身世。

……若干年之后,他的妻子汾阳公主有次闲聊的时候不经意的问:“听说你之前在望春宫做侍卫时,曾去小皇子夭折的宫里烧过纸钱?”

“是啊,听说我是小皇子乳母子,想着既然进了宫,尽点心意也好。”在妻子的熏陶下,尤其是儿女出生后,已经没那么孤僻的男子呷了口酒水,淡然说道,“只是没料到被孟氏发现,好容易才糊弄过去。”

汾阳公主是桓观澜的亲孙女,公孙喜不知道她问这个,到底是试探他对自己身世的了解程度,还是想起来自己跟孟碧筠的那段,心存吃醋?

固然他跟孟碧筠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可是汾阳公主想知道的话……未必知道不了。

不过公孙喜也无所谓了,跟了贞庆帝那么多年,他很了解这位皇帝的气度,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贞庆帝不疑他,汾阳公主就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同他折腾,这位公主不就是冲着他在贞庆帝跟前的地位才下降的么?

至于说自己跟孟碧筠之间……

公孙喜抬头看向天际的浮云,淡淡的想,要说完全没有感情不至于,毕竟在他前十几年的生命里,明确表态对他有好感的,孟碧筠不但身份最尊贵,态度也是寻常的小儿女,而非玳瑁岛上以公孙应姜为代表的风格。

何况那位曾经的皇后容貌甚美,他怎么会一点不动心呢?

如果命运给他们更多的相处机会,比如说皇后没有要求返回上林苑,而是在外等着他南征北战结束后成亲什么……他也不是薄幸之人,不会因为长久分离而忘记曾经的约定,那样的话应该也会成为一对吧?

然而命运没有如果。

收回视线,公孙喜朝汾阳公主举樽:“愿殿下芳华永驻!”

……这辈子,过到这里,也就这样了。

多余的,也没什么好想的。

毕竟,很早以前,公孙喜就明白,心想事成,事事如意的人,从来都是少数。

大部分不为命运所垂青的人,锦衣玉食,娇妻在堂,儿女双全,那就是不该再有抱怨的美满。

这辈子的遗憾已经那么多,多到增减个几件十几件都无所谓……孟碧筠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还有什么好唏嘘的呢?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麻木。

麻木到前些年贞庆帝想起来,问他可要改回原本的姓氏……他本来的姓氏是应该姓文的。

这是照着乳母子的身份,本是文家家生子。

然而他拒绝了,原因是不想做文家世仆,哪怕没落的文家根本不可能将他再当世仆看。

而贞庆帝也觉得,如果被坐实了文家世仆的身份,文家找上门求助,公孙喜只怕不好拒绝。

于是问他可要跟自己姓容,又或者用回之前在盛府时“盛喜”的名字。

公孙喜最终说道:“就用原本的姓氏罢,这么多年,臣也已经听习惯了。”

至于早年跟公孙氏的恩怨,“也都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少年时候事,臣如今都多少年纪了?”

已经看清了当年的公孙氏顶多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是被贞庆帝尊为老师的那位……那一位,他别说明晃晃的痛恨,就是私下里报复后人都没可能。

继续仇恨公孙氏的话,不过是显出自己的软弱与怯懦。

他是真的不再将“公孙”这个姓氏当成耻辱当成心病。

睨一眼面前笑颜如花的女子,澄澈的酒液照出男人冰凉的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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