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勉强笑着受他这一声称呼,却道:“不知是哥哥前来,芝儿冒犯了,敢问哥哥,此次科场走水伤亡多少?”
贾兰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方垂眸敛袖道:“伤者无数,亡者百余人,朝廷已经颁布了讣文,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就厚葬在朝阳门外的空地上,并着顺天府尹立碑‘天下英才之墓’。”
巧儿瞬时倒吸口气,强撑着又问他道:“再问哥哥一句,亡者里头可有……可有一位叫周福襄的生员?”
贾兰微微摇头道:“这个不知,一切都还要等名单誊录出来才知。”
巧儿脸上越发的苍白:“那么……那么,那些存活下来的生员如今都回家了么?”
贾兰道:“会试三年方一次,朝廷为了确保选拔人才,已将有幸存活下来的生员送往顺天府衙及六部官署继续应考了,至于其家人近日会一一派人过去知会。最迟不过明日午后便可接到消息。”
呼!巧儿微张檀口,总算是缓过气来,如此说来周福襄尚还有一线生机。她奔波了一日,此刻心神松懈,只觉头脑中嗡鸣的厉害,身子晃了两晃,便似是困倦般的合上了眼。佳禾离她最近,看她似有不对,忙欲伸手抱住她,却叫贾兰一声“别碰”给断喝开,讪讪缩回手,和亲王并佳禾等人已见贾兰眼疾手快的兜住了巧儿,侧了半个身子道:“殿下,舍弟年幼时便有弱疾,此刻怕是旧症发作,还请殿下允下官送舍弟回去稍事休息。”
和亲王亦是让巧儿突来之症惊得伸出了手去,此刻见贾兰如是说,才不急不缓的放下来垂在身侧,轻抚着腰间的翠竹节式佩,沉声道:“不必那么麻烦,太医院的张院判正在府上替内人诊脉,还不曾回宫去,让人去见了他来就在本王园中医治便可。”
贾兰猝不及防他会说出这番话,怀中的巧儿仿佛突然之间重了百斤,他吃力托着,遥想太医诊脉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仍是咬牙拒绝道:“张院判身为太医院正六品之官,岂能为不入流之人医治?舍弟不过是旧疾,不敢动用宫中御医。”
“本王让他医治,他岂敢不从?”和亲王看他神情陡变,不免起疑他与刘天巧二人之间的关系,轻挑眉角,和亲王骤然下令道,“去叫人请张院判来。”
佳禾道了声是,忙带人出去传令。贾兰心下愈发急躁,想着巧姐往昔在家也是多灾多难的,如今沦落在外,屈居人下,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再多的委屈,也比顶着犯臣之后的名声强。痛定思痛,贾兰终是决定孤注一掷,趁和亲王不备,猛的将手托在巧儿腕下狠掐了一把。
巧儿吃痛,果然嘤咛一声,双眸半沉,迷蒙里只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身子却好像飘在云端,手脚如浮木,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可喜贾兰见他似有转醒迹象,忙佯装惊讶道:“弟弟,是不是好些许了?”
巧儿听得分明,知他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便紧咬牙关,积攒了全身的力气偎着他说了一声道:“不过是忧心了半日,神思过于劳累罢了,无甚么大碍。”
贾兰暗松口气,忙向和亲王道:“殿下不必请院判来了,舍弟已经无碍。”
“是吗?”和亲王犹有不信。迈了几步过来,低头瞅着巧儿两眼,看她体力虽是不支却依旧强撑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只得暗道一声倔脾气,片刻才叫来丫鬟道,“去告诉佳禾一声,叫送了张院判回去吧,就说哥儿自个儿醒了。”
说罢,转身又对贾兰道:“贾提调今日也辛苦了,就请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儿晌午再来回话。”
贾兰颔首称是,忙使力托起巧儿,正要带她出去,谁知和亲王一时看见,却道:“他留下吧,身子不好就不要随意走动了,过了明儿晌午再送他回去也是一样。”
一席话说的巧儿贾兰俱是心惊,留下来夜宿滴翠园,这跟自投罗网有何区别?彼此相看一眼,巧儿极力站稳身子,她虽弱,却还不曾弱到走不成路的地步。晃悠悠挪到和亲王面前,巧儿深作揖道:“小民不敢多打扰殿下,就与兰哥哥一道儿回去罢。”
和亲王冷笑一声,看她身姿摇晃,不觉冲口说道:“要回去也可,只要你能凭借自己之力从这里走出园外,本王便命人驾车送你回去。若不能走出去,就留下来伺候本王夜读吧。”
巧儿狠咬薄唇,知他是言行必果的人,只得硬着头皮道:“小民遵命。”说罢,果真轻舒衣袖,转身迈步出去。贾兰亦是道声告辞,忙跟着她一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