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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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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半月,我日日出宫,与周云易走得极近。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出证据。人总会有出错的时候,我就不信周云易能如此缜密,半点出错都没有。

如果我的两位驸马当真是他杀的,我若日日与他在一块,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对于我和周云易的走近,皇兄倒是高兴,每天见到我去讨出宫令时,都是笑眯眯的模样。我愈发觉得周云易就是个祸害,瞧瞧他那芝兰玉树的模样,不仅仅将整个京城的姑娘都迷得七荤八素的,如今还将皇兄都灌了迷药。

皇兄没有开口我也知道他的心思。

第六位驸马的人选,皇兄心中定然是非周云易莫属。

黄昏将至,周云易送我回宫。到了南门,秋桃搀扶着我从马车走下。周云易也下了马车,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与公主相处的时间过得极快,眨眼间天便快黑了。”

我正要说些什么,有朝臣从南门走出,见到我与周云易,皆是愣了下,随即又露出了然欣慰的笑容。我认得这一位朝臣,是兵部侍郎唐木风,家中有一子,正好是适婚年龄,生得也不差,也颇有文采,奈何太过挑剔,媒人都上了好几回的门,都没谈成一桩婚事,唐侍郎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次见到我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恨不得脚底抹油当作自己不存在。如今见我与周云易走得近了,他自是松了口气。

我道:“原是唐侍郎。”

唐侍郎给我行礼,说道:“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主,还有周同僚。”

我笑道:“不过是凑巧碰上罢了。”我微微一笑,目光微深,说道:“不知唐侍郎家中可好,本宫听说令子近来得了一幅珍贵的墨宝,改日让令子拿来给本宫赏一赏吧。”

唐侍郎颇为惶恐,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犬子愚笨,哪懂得什么墨宝不墨宝的,不过是偶然得之,能入公主的眼是犬子三生有幸,只是犬子近来感染风寒,公主凤体为重,微臣明日便替犬子送来墨宝。”

我道:“也好,本宫赏完再还给令子吧。”

唐侍郎连忙道:“能得公主喜欢乃是墨宝之幸,且当微臣与犬子对公主殿下的敬意,区区墨宝还请公主笑纳。”

我笑道:“既然唐侍郎这么说了,本宫也不客气了。”

“微……微臣告退。”

看着唐侍郎辛酸的背影,我的唇角微微翘起。这下唐侍郎得肉痛上好几日了,我是知道的,之前唐侍郎之子花重金才买下墨宝的,这事我当时还有所耳闻。不过这且当本宫对唐侍郎一家小小的恶意,谁让唐侍郎每次见到我都一副生怕我会吃掉他儿子的模样,如今解了一口闷气,心情当真爽快。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笑声,我头一回听到向来温文儒雅的周云易会笑得如此开怀。

他道:“云易第一次发现公主竟是这般有趣。”

我瞪他:“你这是在取笑本宫?”

周云易摇头:“云易是在夸赞公主,唐侍郎是不知公主的好,所以才会如此诚惶诚恐,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云易便少了个对手。公主大可放心,家父家母对公主都十分景仰,绝不会向唐侍郎那般。”

他笑了笑,又道:“如今入了冬,夜里凉,公主保重身体。”

南门有轿子候着,这半月来我几乎都是这个时候回宫。与周云易相处了半月,不得不说的是他是个极其温柔的男子,倘若没有前五位驸马也没有君青琰,我想我定会喜欢他。

这半月以来,周云易表现得极好,我半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但是他表现得太好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兴许他是装的。

我苦恼地回了青玉宫,刚换好衣裳,忽闻猫叫声。

我一怔,让秋桃开了门。

是我送君青琰的那只白猫。白猫姿态慵懒地走进,雪白的身躯像是外头的雪花一般,不得不说这只白猫被君青琰养久了,倒与君青琰的神情有几分相似了。

想起君青琰,我蓦然意识到这半月以来我极少去竹秀阁。

迷踪蛊失败后,我有些心灰意冷。

养青虫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可到后来却蓦然发现所谓的天赋异禀都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就一寻常人,且目前看来还有些愚钝。

我从秋桃手中接过白猫,我摸了摸它的头,道:“备轿吧。”

“公主要去哪儿?”秋桃问。

我道:“去竹秀阁。”正好没用晚膳,可以让师父给做一顿好吃的。上次尝过师父的手艺,真真觉得师父此人天下无双,不管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得极好。

我想着若君青琰也能向周云易那般心悦于我,我二话不说便立即向皇兄请旨!

我抱着白猫上轿。

白猫叫了一声,用头蹭了蹭我的手掌心。

我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能看得出本宫在想什么?”

白猫“喵”了一声。

我又道:“你说师父是不是对我也有点意思呢?”若真只当我是徒儿,又怎会如此费心思地待我?怕我危险跟着我出去,我饿了时只要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便会去灶房给我做吃食。

除了不曾谋面的菀儿之外,师父只待我一个人这样,其余姑娘他是连眼角的余光也懒得给呢。

到了竹秀阁后,我刚下轿子,怀里的白猫便跳了下去,在雪地上留了几个爪印后,直接奔到了君青琰的怀中。我倒是没想到天这么冷,君青琰竟然站在屋外,且从他发上的雪絮看来,似乎站了不短的时间。

我诧异地道:“师父怎么站在屋外?”

君青琰的表情颇不自然,他轻咳了几声,说道:“它不见了,为师出来寻猫。”

我恍然,说道:“原是出来寻猫。”我笑道:“师父有所不知,这只白猫跑我这儿来了。”我和君青琰一道进了屋里,绕过正厅走到偏阁时,我蓦然发现桌案上有一桌热气腾腾的吃食。

我咽了口唾沫,肚子也叫了起来。

君青琰又轻咳一声,说道:“今天白猫一直叫,为师便给它做了一桌吃食,刚做好它就不见了,没想到跑青玉宫去了,如此调皮该罚,这桌吃食不给它了。”

他望向我,目光幽深。

我道:“对,该罚,它不能吃。正好阿妩没用晚膳便让阿妩吃了吧。”

君青琰咳了咳:“……也好。”

君青琰今日做了红烧狮子头,味道掌握得恰恰好,多一分太油少一分太淡。我吃得高兴,起筷后嘴巴便没停过。君青琰坐在我的身边,在慢条斯理地喝着一杯热茶。

他忽然问我:“这几日和周云易在外面查到了什么?”

我咽下肉食,叹了声:“没有,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过周云易是有些可疑,他待我太好了,除了皇兄之外没有哪个男子对我这么温柔过。若不是有前五位驸马,我……”

“你什么?”

我道:“我倒是想与他成亲了,大婚后定能琴瑟和鸣。”

“是么?”

我瞅了瞅君青琰,他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我细细一想,生怕君青琰误会了,又道:“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真相一日未出,我定不会嫁给周云易。就算是皇兄赐婚,我也不愿!”

“哦。”他应了声。

我再次起筷,正要夹起一块五花肉时,君青琰蓦地端走了盘子。我夹了个空。

君青琰淡淡地道:“吃这么多肉食不好。”

我又去夹最后一块狮子头,再次夹了个空。君青琰收走了所有肉食,留下一盘绿油油的素菜,他道:“吃素吧,对你身子好。”

我愣了又愣,半晌才对君青琰道:“师父。”

他瞥我一眼。

我重重地咽了口唾沫,道:“你是不是吃味了?”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君青琰的身子一僵,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瞬间变冷。

“你想多了,肉食吃多了对你的身子的确不好,你是为师的徒儿,为师自然要替你着想。”

我琢磨了又琢磨,也没想明白君青琰为何突然间就变了脸。我回青玉宫后仔细地回想了在竹秀阁里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君青琰的每一个神情。

虽然君青琰的脸上常常只有一个表情,但是细细地一看还是能发现细微的不同。

不过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竹秀阁,没想到却扑了个空。竹秀阁的内侍告诉我,君青琰一大早就离开了竹秀阁。我又去了秦妃那儿,拉了会家常,打听到君青琰并没有来向她讨出宫令后,我又去了南门。

我问:“可有见过本宫的师父?”

南门的守卫摸摸鼻子,回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得到这个回答,我心中是万分确定君青琰离开了皇宫。以君青琰的本事想要离开皇宫简直是易如反掌,又哪会受出宫令的拘束,银光微闪,蛊虫一出,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想到此处,我心中微微一紧,赶紧去了竹秀阁。

我问内侍:“我师父离开时身上可有包袱?”

内侍想了想,道:“回公主的话,君公子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

我进屋瞅了瞅,君青琰养蛊用的器皿尚在,白猫也在,屏风上挂的淡青衣袍也没带走,我松了口气。看来君青琰只是有事外出了,并非是要离开这里。

我吩咐内侍:“我师父离开一事,不得声张。”

若是皇兄晓得君青琰有违宫规,定会勃然大怒。

内侍应声。

我离开竹秀阁前,又吩咐内侍:“若我师父回来了,定要向本宫禀报,”顿了下,我又补充道:“偷偷地禀报。”

次日我又在竹秀阁门前扑了个空。

我皱着眉头,问:“我师父昨夜可有回来了?”

内侍苦恼地道:“君公子是回来了,可是奴才并未发觉,直到今天一大早奴才见到君公子离去的身影时方知君公子昨夜回来过。”

“又出去了?”

“是。”

我再次失望而归。大半月眨眼即过,我连君青琰的发丝都没见到一根。我愈发觉得那一夜是我定然说错了话,不然君青琰便不会如此。

入了十二月中旬,天愈发寒冷,呵口气也是冰的。我是个固执的人,我就不信逮不到君青琰。一入了夜,我便偷偷地离开青玉宫,连秋桃和冬桃都没有带上。

我准备实行守株待兔这法子。

皇兄允许君青琰住在宫里时曾对我千叮万嘱过夜里不许与君青琰共处一室,虽有师徒的名义但毕竟是孤男寡女。平日里我在竹秀阁待得有点晚了,皇兄必然会派人前来催促我。

今夜我准备在竹秀阁待上一整夜,我就不信等不到君青琰回来。就算他当真要离开,我好歹也要问个清楚。我像是做贼那般,鬼鬼祟祟地避开巡逻的侍卫,轻手轻脚地穿过竹林。

到竹秀阁后,我又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没让内侍发现我的身影。

屋里没有点灯,我只好一路摸黑,途中不知碰到了什么,额头装得生疼,我摸了摸,应该是屏风。我忍着疼坐在偏阁里,倘若君青琰回来必定要经过偏阁的,我这么明显的一个人杵在这儿,我就不信他见不到我。

偏阁里微冷,我揣着手炉不停地摩挲。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只觉周公在不停地向我挥手。我点了好几下的头,啪的一下直接趴在桌案上。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君青琰的声音响起——“明……玉?”

我下意识地便应了声。耳边又再次响起君青琰的声音,“明玉醒醒。”这一回我彻底醒过来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映入我眼底的果真是君青琰的身影。

他看着我,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那么几分不悦。

我拽住他的衣角,说道:“师父,阿妩等到你了。”睡意顿消,我精神奕奕地拽紧他的衣角,生怕一不留神君青琰又跑了。我说道:“师父,你去哪儿了,怎么大半个月都没见到你?”

君青琰低头瞅了下我的手,面无表情地道:“为师有事。”

君青琰的声音十分清冷,仿佛又回到了我与他初见时的那会,冷淡而疏离。我微微一怔,说道:“师父是不是生在阿妩的气?因为阿妩说师父吃味了?”

印象中的的确确是从那一天开始,君青琰就变得有些不妥了。

君青琰拉回自己的衣角,头微微一撇,说道:“不是,为师只是有事。夜深了,你回青玉宫吧。”

我一提这话,君青琰的表情又立马就变了,尽管很细微,可是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因为这句话。

我没有再坚持,轻声说道:“师父送我回青玉宫吧,我偷偷跑出来的,若是皇兄知道我半夜跑来竹秀阁,明天一定饶不了我。”

君青琰看了看我,似乎在犹豫。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唇一抿,直接转身,我连忙跟上。一路上君青琰用蛊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到青玉宫时,也用蛊控制住了秋桃与冬桃。

我道:“明天阿妩想学蛊术。”

君青琰说道:“好。”

我松了口气,他应承了就是说明天不会消失得没影了。我推开房门,正要进去时,君青琰忽然轻咳了一声。我扭过头,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白釉瓷瓶。

我微怔。

君青琰看了眼我的额头,道:“擦一点,明天便能消肿。”

君青琰离开后,蛊虫也失效了。秋桃诧异地看着我,说道:“公主怎么起来了?”

我摇摇头,说道:“睡不着准备去外面走走,不过现在又有睡意了。”

秋桃又道:“公主的额头……”

我握紧手里的白釉瓷瓶,笑道:“不小心磕到了。”秋桃连忙道:“奴婢去寻消肿的药。”我道:“不用了,本宫找到了。”

我回到榻上,旋开瓷瓶的木塞,闻到清香扑鼻的药味,之前沉重的心情蓦然变得好极了。

我愈发觉得君青琰是在意我的。

若只是寻常的师徒,即便徒儿无意间说了一句吃味这样的话,若是师父心中坦坦荡荡的,又岂会介怀?最多笑一笑便过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恐怕那一日我的无心之话正好识破了师父的内心,所以才有了这大半月以来的避而不见。

师父越是逃避越是表情不对就越足以证明师父对我不仅仅是师徒之情,还有不一样的情愫。

伤药擦在额头,冰冰凉凉的,我心底欢呼雀跃。

我把玩着手中的白釉瓷瓶,越摸越是欢喜。

蓦然,我注意到瓷瓶的底部有红色的小字。我瞅了瞅,是个“泰”字。我微怔,皇兄的年号是元生,官窑的瓷器下大多印的都是“元”字,且先帝的年号里也没有“泰”字,倘若是民窑出来的瓷器,底部印的也不只一个字。

莫非是他国的瓷器?

我又仔细打量了会手中的白釉小瓷瓶,也不像是新制,倒像是有些年代了。

我想了想,还是明日去问问君青琰吧。

未料到了第二天我的头却有些沉,耳朵也嗡嗡地作响。我睁开眼后立马就打了几个喷嚏。秋桃担忧地说道:“公主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奴婢去唤太医过来。”

我晓得我是昨夜在偏阁里受了凉,所以今早就感染风寒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很,这一回我也不拒绝了,是得找个太医来看看。太医过来的时候,皇兄也过来了。皇兄喝斥了秋桃和冬桃:“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秋桃和冬桃颤颤巍巍地跪下。

我沙哑着声音,说道:“皇兄,只是小风寒而已。”

皇兄道:“阿妩,若不是难受得很你又怎会唤太医过来?朕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说到后面,皇兄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最怕见到皇兄这样严肃的表情,我小心翼翼地道:“皇兄,阿妩知错了。阿妩一定会好好喝药,早日康复。”

太医给我把了脉,说:“陛下放心,只是感染了风寒,休养个几日便能痊愈。”

皇兄此刻的神情方缓了下来。

我绞尽脑汁地哄着皇兄,皇兄眼里才渐渐有了笑意。我蓦然想起昨夜小瓷瓶底部的红字,我随口问道:“皇兄,我们大安历代有哪个先祖的年号里有‘泰’字?”

皇兄道:“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君青琰送我的白釉瓷瓶,我只想一个人藏着,若皇兄知道君青琰手中有他国的瓷器,恐怕会多作他想,遂嘿笑一声,道:“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个皇帝年号里有个‘泰’字,说要杀了阿妩。阿妩起来时心有余悸……”

皇兄笑道:“不过是梦罢了,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不过……”他顿了下,“说起来的确有个皇帝的年号里有此字。”

“是哪个皇帝?”

“不是我们大安的,是邻国的景泰帝,不过景泰帝八十年前就和他的皇后卒于一场奇怪的大火。”

皇兄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

邻国的景泰帝死时不到三十,史书里也有记载的。当时我看到后还唏嘘了一番,这么年轻就驾崩了,真是可惜呀。

我吃了药后,眼皮子开始往下掉。不过我还记得和君青琰的约定,唤来了冬桃,让她去竹秀阁给君青琰说一声。

唉,这场病来得真不及时。

难得我摸到了君青琰的一点心意,正准备再接再厉风寒就席卷而来。生病的滋味不好受,我默默地决定待康复后少吃些肉食,虽然我知道康复后肯定又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每次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人不都是这样么?

入夜后,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身旁有细微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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