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穆家……
……离间宋穆……
……取陵城……
穆栀看着手中的纸片,指腹间捏碎边缘的纸灰,在指腹碾成尘。
她呆坐在那里,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灵魂,仿若当头棒喝,直接一道惊雷劈在脑门。
脑海中回想起乐芜衣的话,回想起这一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说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离家宋穆两家,为了毁掉穆家,那他接近自己,帮助自己,一再地让她跟宋锡初解除婚约,可以说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当初乐芜衣说的时候,她还觉得乐芜衣有些好笑,这样的荒唐话也能编得出来。
当初不信,是对蔚擎的信任,因为之前自己的矫情和胡思乱想,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蔚擎,不要轻易因为别人的话而对他产生怀疑。
她告诉自己,要用心去感受,感受蔚擎对自己的真,对自己的好。
可是这信任的堡垒,却被手中这没有烧完全的碎纸片击出了裂缝。
这份冲击,不来自于旁人,而是来自于蔚擎自己。
倘若这信没有什么问题,那他为何还要烧掉?先前他就说修书一封回家,谈他们之间的婚事,她信了。可是如果他修书婚事回家,收到的信会是叫他毁了穆家,取陵城吗?
如果这信不是他家人寄过来的,那又是谁?他又在为谁效命?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穆栀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断章取义。
她垂眸看着手中没有燃尽的小纸片,将边缘的纸灰都抹干净,摆在桌面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字黑字,格外的刺眼。
穆栀看着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字静静地出神,不久后,抬起头,环视了一眼房间。
她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怎么想的,穆栀站了起来,朝柜子走去。
穆栀在房间里,将柜子,箱子,枕头底,甚至床底都翻了个遍。
当她翻出那张陵城军事布防临摹图时,穆栀的心一瞬间就从高空摔下来,摔得生疼。
展开布防图,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这一刻,穆栀就知道,她跟蔚擎完了。
倘若其他的,她可以努力告诉自己,催眠自己,他没有利用自己,就算有,也是最开始。
即便蔚擎真的利用她,她也愿意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可这有了这布防图不一样,这不是她可以自欺欺人就可以解决相安无事的。
她倒是宁愿蔚擎只是欺骗她而已,就此而已。
没有其他的目的,没有其他的野心……
她想起曾经在宋景林的书房撞见他,现在看来当时他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当时她跟蔚擎躲在柜子里,听到了宋锡初说地下室的事。
她将布防图紧紧地攥在手心,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布防图下面放着一把枪,她拿起来看过了,不是陵城军校,也不是陵城军队里用的型号,这不是一把来自陵城的枪。
他究竟是谁?
他在为谁效命?
他来陵城究竟想做什么?
……
这些问题,仿若春雨后的竹笋,一股脑地往外冒了出来,怎么至也止不住。
她木然地把布防图和枪取出来,木然地把书柜里的暗格合上,木然地坐回了桌上,木然地把那几个碎片在桌面摆得整齐,每个纸片相隔的距离调了又调,肉眼目测几乎都是一样的。
穆栀怔怔地盯着那纸片入神,端起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顺着舌尖一路凉到心里。
把茶杯放下,指腹放在杯沿,已经凉透的诧异,让她指尖轻轻一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间外听到了脚步声,一深一浅,是蔚擎。
他有一条腿还没有完全好,走路的时候,脚步声深浅不一。
几秒后,一道身影打过门槛,直接打在地上。
那影子拉长,越来越进。
“你来了?”蔚擎站在门口,掀了掀长衫,抬脚跨过门槛而入,嘴角噙着笑意问她。
穆栀抬眸望着他,逆着光,感觉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像极了他这个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说今日会去阮雨菡那里,以为你会晚些时候过来,便出去走了走,回来了晚些。”蔚擎解释,他走上前坐到穆栀对面,刚好水壶挡住了了他看到纸片的视线,笑着说:“我叫百福早上买了好些你喜欢的菜,一会儿给你做。”
穆栀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她的影子,倒映着,像是蕴着深深浅浅的浓情晕开。
她蹙起眉头,就在想,都说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又怎么会是骗她的呢?
“怎么了?”察觉到穆栀神情的小变化,关心到。
同时拿过一个杯子,拎过水壶倒了一杯水,手指碰了碰,有些凉,便伸出手也拿过穆栀跟前的杯子,“凉了,一会儿暖热了再喝。”
手袖带风,携着纸片轻轻地细微煽动。
注意到的蔚擎,放下水壶,指尖拈起一张纸片,垂眸看了看。
目光垂落,脸色一变。
刚好水壶还没有放下,另外的小纸片也映入眼帘。
蔚擎把水壶放到一旁,伸手将那几张小纸片抹了过来,再看了一眼火炉里其余纸张的灰烬,再抬眸看向穆栀面无表情。
他第一秒伸手握住穆栀的手,“你听我说。”
蔚擎想过以后穆栀知道这些事后会是什么反应,甚至已经想过好多遍解释的措辞。
但是他建立的基础都是带她回家以后,他没有想过穆栀会这么早知道。
更没有想到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她知晓。
而且这信,那么多的其他内容,偏生烧了那么些只留下这几个每一个都致命的字。
这让蔚擎不得不感慨命运当真弄人。
穆栀没有动,由着他握着自己,望着他,眸色沉静,嘴角苦涩,“你说。”
你说。
她听他说。
她想听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做过这些事,更没有将要做那些事。
她想听他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为谁效命,更不会对陵城做什么。
她想听他说……
说什么?
穆栀苦笑。
她不过是想听他骗自己,让自己好抱有一丝幻想,今天她在这里看到的,不过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利用你。”蔚擎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才解释到,“在除夕那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穆家的小姐。我不仅没有利用过你,而且曾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感情去离家穆小姐和宋锡初的婚姻从而破坏两家的关系。”
“虽然,后来确实让你解除跟宋锡初的婚约达到了这个目的,可我最主要的是想你和他解除婚约以后能够同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将曾经想过千万遍的话,坦白而出,“是,我曾经是要破坏你们宋穆两家的关系,也曾经需要对宋家,对穆家做一些事。但是自从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吗?”穆栀艰涩开口,望着他,将“毁穆家”的纸片推到他跟前,问到:“你是打消了念头,还是打消了计划?如果打消了这个计划,为什么现在还会有这个?”
“这只是一部分,你不能断章取义。信里不是这样写的。”蔚擎说到,虽然他觉得这样的回答很苍白无力。
可是他总不能告诉穆栀,他是打消了这个计划,可是他父亲没有。
“那你告诉我,信里是怎么写的?”穆栀看着蔚擎问到,目光无波无澜,一片沉寂。
蔚擎基本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淡漠冷然,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信上说的事比较琐碎,我们能不能……”
“如果琐碎,那就高度概括。如果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穆栀打断他,声线平直,毫无感情。
她就这样盯着蔚擎,看着他迟疑,看着他推辞,看着他的左右为难心里一阵凉过一阵。
蔚擎蠕动着唇角,“事情不是想的那样,信里面真的没有讲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么?”
“如果信里面真的没有什么,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那你为什么还要烧掉?”她逼问。
穆栀的咄咄逼人,蔚擎无言以对。
她说得没错,如果里面真的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没有必要烧掉。
可是他要如何跟她讲,讲他的父亲,讲他复杂的家人?
最后,蔚擎选择了沉默。
而他的沉默,在穆栀眼里,代表了至少一半的默认,浇灭了她心底最后的希望的火苗,她感觉心口又酸又涩还泛着疼。
穆栀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疼的喉咙,深呼吸一口气,紧紧地抿着唇。
几秒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就当这信里,你有你的为难,你有你的苦衷,是我胡思乱想,是我太过计较,是我的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