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把货箱送到仓库,堆放整齐,然后擦干净脸上的汗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回来向监工交代了一下,立即赶到总经理办公室。
“报告!”他按照在学校进老师办公室的习惯喊了一声。
“进来。”张总微微一笑,说,“我们这里不喊‘报告’,你只要敲敲门我就知道了。”
她打量着李魁伟的身材,端正的五官,白皙的肌肤,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这是一间阔大又阔气的办公室,装潢十分精致。张总的办公桌又阔又长,光可鉴人,比他在家睡觉的床还要大;桌上,电灯、电话、电脑,办公用具一应俱全。她坐的椅子能升能降,还能四面转动。办公桌两面放着两排乳白色的皮面沙发,四壁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资料柜橱。
他好像一下子来到皇帝的金銮殿,眼前金壁辉煌,光芒四射,他觉得又新鲜又奇特,却不敢乱看,因为“皇帝”就在上面坐着,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他只好按照吩咐,规规矩矩地在左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张倩看出他的拘谨,笑着说:“你不要受拘束,我今天是以一个老乡的身份邀请你来聊天的,不是以总经理的身份。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有所顾虑。”
李拘泥地笑了笑,站起来说:“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您都是总经理,我都是打工的。我也不知道您要了解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还是请您提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如实回答。”
张总含笑点点头。他又拘泥地搓了搓手,自我介绍说:“我呢,此前不久,还是个学生,除了老师、同学,很少接触社会;家庭又一直住在山沟里,种田、打猎还将就,外面的世界很少了解。我到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我们家乡的梁山县城。我是第一次来到深圳,没见过大世面,社会知识贫乏。今天,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张总原谅。”
“挺会说话的嘛!坐下坐下。我说过了,今天我是以老乡的身份请你来聊天的,既没有主题,也没有范围。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无拘无束,说对说错都没关系。”
李听了稍微放松些。他重新坐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倩,面前不断传来缕缕清香。他被她的华贵香艳惊呆了。心想,还是香港女人会修饰自己,你看,这眉毛,眼睛,唇角,修饰得多么精美!看了一会,又觉得这样不好:老盯着人家的脸看是不是太失礼?毕竟张总还是个青年女子,这样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还会认为我心存不良呢;于是他又把目光移过来,转向别的地方。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张总真的开始提问了。
“李。”
“姓什么?”
“李。”
“你叫李礼?”
“是。就一个李字,既是名,又是姓。”
“这倒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稀奇,春秋之前的许多人名都这么叫,我们山里人也喜欢这么叫。”
“是的,春秋之前的人名是有这种叫法。”
张倩对李的博识不觉有些吃惊。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李,他虽然神情有些紧张,然而却并不见慌张。于是她又问道:
“看样子,你是读过书的,什么文化程度?”
“高中毕业。”
“为什么不上大学就辍学了?是因为家庭困难,供养不起?”
“也不是。现在家乡土地山林都承包到户,一家人供养一个大学生还是供养起的。是我自己没有考取。”
“这么说,是你的功课基础较差了?”她盯住李,像抓住了他辍学的把柄。
“也不是。我的功课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前几名,只是后来……”
李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了:他既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功课成绩不好,因为那是读书人的耻辱;可是又不愿意说出实情来,因为学生干那种事情同样不光彩,而且是羞耻。他只好把说了一半的话打住,低头不语。
“后来怎么了?家庭出了问题,不能继续供你读书了?”
在张倩心目中,大陆学生辍学,都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供养不起的原因。
李有些汗颜。真要命!这个张总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什么原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要考取大学,早上学去了,将来国家分配工作,还会来你这里打工?可是他不敢这么说,因为他的工作安排,前途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好吧,你既然要问,我就说给你听听,即使这样,也比说功课差好些。反正你说过,我今天可以畅所欲言,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是这样的,高三下学期,我的妻子生病了,我要请假照顾她,又要干山上田里的活,耽误了学习,所以就没有……”
“啊!高三你就结婚了?大陆不是提倡晚婚晚育吗?”
“我们没有结婚。其实,那时候还不能叫妻子,只能叫女朋友。”李不觉有些脸红。不过他仍然觉得庆幸,因为他瞒过了桃怀孕和温馨旅社的事情。
“你女朋友生的什么病?现在好了吗?”
“胃病。早已好了。她病了一个多月,直到高考前夕才好,所以我们都没有考取大学。”
“怎么?你的女朋友和你是同学?”
“是的。从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是同班同学;因为我们是同乡,一个村子的,而且同年而生,从会走路就在一起玩耍,无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我们都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照顾,感情很深。”
“明白了,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应该算是吧。”李点点头。
“现在你们已经结婚了?”
“不但结婚了,还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