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里又陡然变得哀伤,“再后来,我怨,怨这世间皆是薄情郎,这么些年……我怨你,可我更怨我自己,怨自己不能敞开心扉,怨我把女儿丢了,却还自私的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怪在你头上。”
南陌不忍地移开目光,十多年或许她听来只是个数字,可是对于凤夫人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刻钟。
她怨别人,更怪罪的却是自己。
凤夫人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眼里却是难掩的哀伤,“你醉酒宠幸了卫氏,你命她将孩子打掉。可我知道,你何尝对她没有一点儿情分,不然后来也不会跟她有了凤婷。”
她依旧神色温柔,“我知道,若不是我任性,当着大晟文武百官的面,非要嫁给你。这么些年,你也不会被陛下忌惮至此。你所得到的荣光,也不会是如此如履薄冰,而是真正的尊崇。”
沐曦云笑得咳嗽出了声,风景玉便是神色一紧。
“那么多人,哈哈,全天下人都道你凤景玉是因为沐曦云,因为东盛国的公主,才平步青云。可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里有了骄傲,“凤景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是铁血征战的将军,是我沐曦云的意中人,根本不是他们口中靠着女人走到这个地步的人。
你我成婚之后,除非必要,你连沙场都很少去。洄乌人那一场战事,失去了陌儿,你比我还要痛苦,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你在游儒轩里喝的酩酊大醉。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和你一起惩罚自己。”
凤景玉看着心爱的人如此,不禁眼眶含泪,悲痛欲绝道:“我凤景玉何德何能,能得到公主的青眼相待。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我,你可愿意?我当初说‘臣全凭陛下做主。’可是公主不知道,凤景玉是愿意的。凤景玉是真心想与公主结为夫妇,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凤景玉威严的面容布满深情,“如果有来世,我只愿与你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婷儿不是我的孩子,那年年夜,歹徒入府,卫氏受辱,意外有孕,我只能推说那日的人,是我……
我一直以为我凤景玉,不至于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可是到头来才知道,我太高看我自己了。我什么都护不了,我护不了你,护不了我们的女儿。我是全天下最为无用的男子,连我的公主都守不住。”
男子已经是泪流满面,皇后和凤仪殿的人却惊异于凤婷的事,还没回过神来。
凤夫人舔了舔唇角,摸了摸南陌的头,“娘对不住你,如果早知当初,娘定要拼了命的护住你的周全。让你同凤盈凤婷一般,快快活活的长大,娘好想多活一段时日,好想亲手为你置办嫁妆。送你上喜轿。”
凤夫人喉头一抽一抽的,甚至眼前也开始泛黑,直到一切的声音都消失掉,归于平静。
最后的最后,她的将军抱着她,带着他们的女儿出了宫,向家里走去。
凤府,夜色已深。
在最高的楼台上,南陌斜靠着,喝着酒,几乎已经是用灌的了,喝的醉眼迷离。
连神志也不清晰了,只记得,要一口口地接着喝。
突然间,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他眉眼疏淡,又似乎是精致到了极点。像是画卷中的神仙一样,一袭青衫,温润如玉。
南陌的手抚上他的美玉生晕般的面容,为什么神仙看起来也这么悲伤呢。
她不管不顾扯着他的衣袖,想把一腔心事都讲给他听。
“神仙啊,你可知道,我的娘亲死掉了,是没有了,不在了,我好疼啊。”
她的哀恸是那么明显,黛眉紧紧蹙在一起。只有醉了,才这么完全放下戒备来。
景莫淮环住她的腰际,才发现她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了。
南陌似乎不满他的亲近,挣扎了好半天,最后也放弃了,继续絮絮叨叨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每次梦到爷爷,他总是会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怪我,怪我没出息,喜欢上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的人。”
她只是一个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的人,她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她们稍微努力一些,就可以得到父母的夸奖。
可是她呢?从来没有。于是渐渐的,她也不再奢望了。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赌徒,赌一个自己根本拿不出赌注的局。”
南陌抬眼看他,“神仙,你也要喝一点儿吗?”
景莫淮近乎是痛惜地看向她,
“逝者已矣,阿陌……”他的掌心紧了紧,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够掌控你所要掌控的,哪怕是爱……”
南陌又喝了一口酒,状似随意地看向天上,“天上的神仙,你看星星多好看。”
他细长的眼线,微微敛起,“只要你愿意,我带你看遍这世间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