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鸾眼见是瞒不过他,便将林牧野如何带她上山的事略说一二,不料男人听着听着,神色竟松动了,冲她露齿一笑,“你既然如此诚意,正逢我也要上山,不如结伴同行。”
孟惊鸾见他答允,自当是回心转意了,忙连声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一面起身便要跟上,然而她却不曾想到,自己只是凡人一个,以男人的身手,倘若不想带她,根本无需开口拒绝。
因为她,全然跟不上男人的速度。
只见葱郁树林间,男人轻轻巧巧地跳腾而行,身影灵活自如,如同崖上飞猿,即便逢至陡峭山岩,亦如履平地。
起初她自是不服,自幼生于山间,旁的不论,爬山凫水她断不会输给谁的,登下卯足了劲儿,只盯着那飘摇身影一路紧追。
只有这么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她决不能落下!
然而凭她如何尽力,两人的距离仍在一点点拉远。先才不过五步开外,逐渐到了十余步,而今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淹没郁郁葱葱丛林之中,两人相差已不知有多远了。
孟惊鸾焦急之至,愈急愈慌,愈慌便脚步更乱,绝望丝丝缕缕漫了上来。
她心中知晓,这怕是上蓬莱的唯一希望,可而今眼睁睁瞧着希望远去,却无计可施。
也仿佛应了急中生智的话,她四下打量一番周遭地形,却见那丛林之间,有藤蔓蜿蜒生长,盘绕在枝条间,横亘交错。心下灵犀一动,想到昔日在芝麻岭,若是山间采香的时候遇上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也是在树上避险的。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藤蔓说粗不粗,说细不细,堪堪二指宽。若是一不当心给摔下来,就是伤筋动骨。
心下一狠,再顾不得许多,她抬手以腕缠绕住藤蔓纵身一跃,不等落地再抓住另一根藤蔓,身体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若是旁人见了,必要为之捏一把汗,悬归悬,却也不至于掉下来。
攀枝而行,其速度果然加快了许多,然而她的掌心,脸颊,脖颈,周身裸露的肌肤尽被树枝所挂,划出无数道碎的伤口,一阵细细密密、火辣辣的疼。
孟惊鸾狠狠咬牙,只觉冷汗流入鬓间,双臂宛如灌了铜铅般沉重。眼见藤蔓到了尽头,是一条河流,横亘于丛林之间。彼岸草木,已然是另一番景致。
男人足尖轻点,飞身渡河,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她心急如焚,情知不容多想,直接撩起衣襟,腰间打结,步步走入河中!
寒冬正月,河水冰冷刺骨,眼见一点点漫过脚踝,双腿,小腹,肩膀……她不住地哆嗦,只觉心头血似乎都要凝成冰凌了。
冷!实在太冷了!
逐渐地,水已没脖颈,弥漫在口齿之间,然而却还不没走到河流中央。眼见那男人的身影逐渐消逝在前,孟惊鸾才彻底慌了,扑腾着欲追,正逢湍急上流水花打来,一个浪头将她整个人拍入水中!
她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叫,后半声沉没于深水中,但见眼前一片迷蒙水色,仿佛四肢一点点在寒冷中失去知觉。十指紧紧攥在掌心,半声喊叫也未出。
不多时,果然听到了渐近的凫水声。她整个人被横腰抱起,拖出水中。
孟惊鸾始终垂着头,好像失了意识。发丝紧贴于鬓角,滴滴答答地淌水。
男人恨恨叹气,“这孩子,合该我命中劫数吗?”一面将其搁置岸边,小心地靠在树上。拧了拧湿透的外衣,随意扔在树杈上,跟着走上前,俯下身来,伸出手试探鼻息。
然而,就在他的手将要触及的一霎那,孟惊鸾忽而睁了眼睛,飞快地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襟。
男人吃惊,将衣袖一翻,瞬间已退出数尺之外,惊道,“你!”
“请前辈宽恕后生唐突!前辈曾说,我追的上你,就带我上蓬莱……是我迫不得已…”
男人睁大了一双眼睛,不错眼地瞧着她,沉默半晌竟笑了起来,“你这女娃儿,有几分灵气。鬼主意倒是多,我也给你混过去了!”
孟惊鸾辨不出这话的意思是嘉许,还是责怪,“那……”
男人斜斜乜着,自怀中摸出一块木牌子丢给她,“此乃蓬莱‘槐令’,为入门选之信物,而今我给你了。你顺此路直行,自然有人接待。至于其他的嘛,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孟惊鸾反反复复摸着那槐令,不胜欣喜,“多谢前辈厚德!前辈,这个牌子贞的能让我留在蓬莱么?您不骗我?”
男人笑道,“我已近而立,唬你做甚么?”话虽如此,还是伸出手掌,同面前少女三下击掌,声声清脆。
孟惊鸾既得许诺,总算安心数分,“前辈好走……”待见那男人飞身而去,又忙喊道,“前辈别忘了我,日后在蓬莱说不准还会相见呢!我叫孟惊鸾!”
那人遥遥远去,她听不得答案了。
再举目眺望,苍莽群山,绿意森然,高处云雾缭绕,仿佛仙境。
蓬莱。蓬莱。蓬莱会不会是自己的重生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