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是看完一场好戏才是啊。”
东殿四下突兀响起一把清泠泠的女声,尾音细而妩媚,在东殿回荡消逝。
所有蓬莱弟子纷纷拔剑出鞘,四下观望着,霎那间警惕起来,然而我各方细细打量了一圈,却是半个人影也不曾见到。
“看那宫檐上面!”
人群中不知谁先开口,一声断喝之下,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东殿的飞燕屋脊上,颦颦一高挑身影,绯色长裙席地,傲然而立,睥睨殿下众人。繁复裙摆和着呼啸而来的风,一层一层地,妖冶如花般于她身后怒放。
“所谓蓬莱,不过尔尔啊。”
话音刚落,自那女子袖拢间甩出两道朱红缎带,直铺大祭台而去,而那道清瘦身影尾随而上,竟只以单薄红绸为支撑,凌波微步般飞渡去,稳稳落在了祭台边缘。
轰!
与之随来的是她身后,东殿陡然爆裂的巨大声响,所有人如同潮水般下意识连连后退,来不及反应,眼前陡然被灼目地光亮迷住,依稀可见东殿四道流火,冲天而起。
天际仍旧是沉霭墨色,最是灼目唯有飘扬展开如惊鸿般的红裙,就在这漫天火光中飞渡来,那样融为一体,好似重生的凤凰般涅槃而出,生生烙印在脑海之中,甚至于久远日后,我再见这位圣域左使,总是想起这初识的一幕。
“想不到圣域左使,惯来用的便是这般卑劣技俩。”师父收了拂尘,与宋无娇并肩而立,也不看那被熊熊烈火肆虐的东殿,似是淡然道。
然而能够位列圣域的右使之位,又胆敢孤身挑衅蓬莱高层,我便料知这少女绝非等闲之辈。仅仅她飞度到祭台的片刻之间,一股自她周遭凝成的气流盘旋不止,祭台下的弟子,无不受到沉重威压,更有甚者后退数步,颇是狼狈。
我心下已是大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看面相,也不过只是个年纪略长于我的少女而已啊,如何修为这般高深?
“先才姓陈的在蓬莱,我曲轻鸿让他三分。如今掌门都撒手归西了,留下个苦修老儿忝居高位,底下的弟子也是些贪生怕死的货色,连蓬莱结界都破地轻而易举,当我惧怕什么。”那少女轻嗤一声,忽地放缓了调子,意韵不明地,“你们莫非从不曾起疑,蓬莱之中,有内鬼么?”
话音未落,台下人群间传来一声厉喝叱骂,“女魔头,我蓬莱之地,岂容你妄自尊大,信口非议,你欺师灭道靠着攀附才在圣域立足,也修的如此猖狂!”
符诛。
“嗬,符诛,论背信弃义这一套,你可玩的比我更漂亮。”
不待师父抑或宋无娇开口,使徒间飞来一道袍身影,符诛稳落祭台,抬手着那少女断然喝道,“好,好,好一张厉害的嘴儿。一个蓬莱逐出门墙的弃徒,我倒要领教你功夫,可尽数是在嘴皮子上!”
数尺之外的曲轻鸿抚着下颚,毫无惧意针锋以对,“我和陈清明,早早地恩断义绝了,今时今日曲轻鸿的一切,与他半分也不相干,何必再提。至于对手,你一个,不若加之你旁侧的那半老徐娘,一起来的痛快!”
我听那符诛言语间,心下暗自惊诧,这圣域左使,怎么还会和蓬莱的前任掌门有所瓜葛?还不曾反应过来,曲轻鸿那般漫不经心,仿佛藐视一切的语气,引得周遭弟子一片唏嘘声,宋紫棠尤为愤怒,紧蹙秀眉,低低骂道,“小狐媚子!”
一个符诛不够,她还要迎战宋无娇?
这女人何等人物,在蓬莱何等得位高权重,此刻少女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她贬到一文不值,引得举座哗然,这道袍妇人早已大怒,顾不得适才祭台做法受伤,径自抽出腰间佩剑,便与符诛一并,同那少女缠斗起来。
这与师父齐名的宋掌教身手我并未曾亲临,唯一一次见识过也是在入门选她出手教训宋紫棠,如今台下魔族,弟子大片围观,她自是使出浑身解数,那细长的阴阳剑柔如白练,硬胜于刚,而宋无娇的周遭,则不断流转着由剑气凝成清冷光辉,形成无形的炁场,将曲轻鸿包围其间。
我开启重瞳,细细凝视着,登下心中一动——怎么看着这般熟悉,宋无娇所使的招数,可不就是我正在修习的,蓬莱秘门之一,二十四式剑法么?
这剑法繁复且晦涩难懂,她竟能逼出如此快在瞬息的速度……当真是教人不容小觑啊。
曲轻鸿不用法器,唯有适才飞渡到祭台上的两条红绫,挥甩于掌间。
这……?!
若是未亲自得见,我绝不相信这两者能斗在一处。剑法于诸多法器之中,偏正统阳刚,进可攻退能守,若是这曲轻鸿使刀枪剑戟相较,也不足为奇,可她袖间挥舞的那红绫看起来薄如蝉翼,稍稍用力便轻而易举撕裂一般,怎么能——
我自之前到如今,一直开启重瞳,想看穿曲轻鸿究竟是何法门,竟能以两条弱不经风的红绫抵挡蓬莱的二十四式剑法,然而他们招式实在太快了,双目间只有纷乱的白影交织在一起,引得我一阵头晕目眩,唯有放弃。
红袍瑰艳如火,和那两道青衣上下翻飞于大祭台上,祭台周遭残存的灯火被气场牵动,颤颤巍巍摇曳不止,那两道纠缠的身影,无声牵动着所有弟子并魔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