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瞪他。
他不恼,同她指尖相对,倒真有点尾生的意思。任胭叹口气,输了阵也输了气势。
“医生没嘱咐您好好养着,您上这儿,不爱吃外头的,也该叫人来给您下厨。”任胭拆了袖箍,小心翼翼地放下袖子,“您哪能自个儿动手呢!”
再不济,等她回来。
不是说懂尾生吗?
辜廷闻低头,看着她在自个儿眼前忙活,小小的一团气性大得唬人,越发觉得熨帖:“知道了,下回注意。”
任胭不满:“您还下回呐?您这胳膊肘不好,谁给您下回,这边儿!”
他好脾气地抬手,听她接茬絮叨:“我瞧您这袖口都沾上了水渍,浸了伤口可了不得。要上医院去瞧瞧吗,伤口那样深,才几天……”
“吱呀——”
“七爷——”
门口来了俩戴眼镜的爷们儿,一前一后朝里进,边走还边说笑着:“今儿可还能吃上七爷的手艺,若是无此荣幸,那我们可就……”
一抬眼,辜廷闻背对他们立着,肩头上露出个姑娘的半张脸,瞪着俩圆滚滚的眼睛,欲言又止。
这是冲撞了人家的风月。
两位先生相视一笑,冲任胭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退了出去,隔着门帘笑道:“若是七爷不得空,咱们回头再聊,不急不急!”
说完,脚步悠闲地远去。
怎么叫不得空呢?
什么又是不急?
任胭把头抵在辜廷闻胸口,搓了搓牙。哪里就有不能告人,不过是场误会罢了,回头遇上定是要讲清楚的。
脑后的发叫只手顺了顺,接着是辜廷闻的声:“他们是报馆的同僚,寻常写文章,也爱写,常常天马行空,你若同他们解释……”
故意留了半句收在心里。
任胭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难不成七爷觉着咱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都是读书人,心里肯定明白着。”
“怕的就是明白人,”他叹口气,抚抚她的头发,“装着糊涂。”
说谁呢?
她抬眼,凶神恶煞的模样。
辜廷闻很温和:“况且我不大想讲明白,讲明白了,伤情也伤心,这样糊涂着,你觉得好是不好?”
任胭不搭他这茬:“您觉得呢?”
“好,也不好。”他顺着她细条条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带到案前:“我总想名正言顺。”
任胭耳朵又红了。
身边这位还是笑:“别急,让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谁急了?
任胭拍开他的手,捂住脸心里嘀咕,那你倒是快点找地方呐!
“好啊。”她听自己应了一声。
辜廷闻轻声笑,许久才说:“佟太太讲,你原本是要请她吃涮锅的?”
“是。”
任胭把昨儿不成器的经过叙给他听:“后来琢磨明白我就馋了,倒不如请了佟先生佟太太做一块吃,热闹。”
辜廷闻想了想:“把肉片换成广肚。”
任胭眼睛一亮:“您是说干广肚,刨成花,发过了再下到汤里?”
他点头:“可以一试。”
可广肚不管是体厚的提片,还是体薄的吊片,圆归圆,干货终是有些凹凸不平。凹面光滑也就罢了,凸面有些波纹,只怕不好下刨子。
寻常做法都是发透了切斜刀或是坡刀,不发的可怎么使呢?任胭有些跃跃欲试。
辜廷闻命人送了些广肚来,透明的厚片片压在砧板上,任胭拎了刨子平推出去,翻卷出一块小小的肚花。
“哎,这模样也挺好看。”
她又刨了几片,然后兴致昂扬地回头,把刨子递给他:“你要来试试吗?”
“好。”
他应声,然后走过来,从身后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下颌几乎贴在她的肩头,他怀里整个都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
任胭微侧了头,呼吸不畅。
他却还说:“我手臂还疼着,你用力,推刀。”
“……好啊。”
广肚不是个好物件,难收拾,推了两把,任胭就冒了一脑门的汗,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去发肚花,您继续!”
任胭逃出他的怀抱,坐了锅凉水等烧开。
辜廷闻丢下刨子:“回头给你订做刨刀。”
“怎么呢?”她回过脸,好奇。
“你手太小了。”
他低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