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仁像是没明白她拿话刺他:“光明磊落的不止他,何师傅和邓师傅同你都相熟,也有意收你为徒,托我说个情给你个面儿,自个儿拜一个!”
“素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任胭不应,“师父只是回乡探亲,虽说辞了工,但仍旧是我师父,两位师傅面前我自去赔罪。”
不容杜立仁再说什么,她扭脸就走。
杜立仁冷笑,本来他也没好心给她另寻个靠山。
他出了门,给人报信:“我事先提醒过她骄横性子又倔,如今跟了七爷更是眼高于顶,怕是看不上二位这模样的,什么徒弟寻不着,非得要个女徒弟?”
何邓两位师傅讪讪地笑,只觉得这儿的任胭跟俱乐部里的任师傅果真不一样。
杜立仁背着手,眯着眼睛看太阳:“二位刚来,再给提个醒儿,看着七爷的面儿也得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伤天害理的事儿都能瞒天过海,要是吃罪了她可就是惹祸上身!”
何师傅开口:“七爷不是这样人。”
“七爷再刚直不阿也是爷们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杜立仁笑笑,“那可是个有心计的美人,来北京城多大功夫呢,您二位可瞅瞅!”
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加上外头乌烟瘴气的谣言,两位师傅也拿不定主意了。
杜立仁走前,又言语:“不收她也有好,我如今是一身轻,您二位瞧瞧肖师傅,落得什么下场?”
半生功名,因这个女徒弟,毁于一旦,何苦来的!
话半真半假,说的二位师傅心有惕惕。
等任胭寻着人给人赔不是,瞅这模样就晓得杜立仁没说她好话。多大仇恨,刚来的人就上面前给她上眼药,都什么事儿?
她把能解释的都给人大师傅解释了,做工时候加着小心谨慎;她越是这模样,两位师傅越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差避如蛇蝎。
本来么,铆着劲儿找女厨师,也不就她这么一位。
这么位还不是什么干好活儿的,一门心思的攀龙附凤,如今人死死攥手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两位师傅越听杜立仁的话越觉得对味,渐渐地开始瞧不上这姑娘。
任胭满腔热情遭到冷遇,可她压根儿不管这些,照旧干自个儿的活计,忙上跑下殷勤得很,她有她的想法。
流言蜚语多了去了,耳朵生了茧,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还能真往心里填吗?
男女平权这事路漫漫,她还能出来工作养活自个儿,对比那些被困在家庭里的女孩子或是女人,何其幸运?
别的不说,就是成徽瑜,数日不见,她已经休了学在家里闭门不出,和父母做着无声的抵抗。
可她能反抗多久,任胭心里没谱。
她最近一次见她,是同去探望张岳年。院儿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成家随扈,任胭在厨房做菜,隔着窗户远远看了一眼。
成徽瑜点了份掐菜鸭丝春卷,要现做现吃,叫了任胭来四合院里做。她还是不大能碰那些刀具,是杨师兄和她结伴来。
柔脆的豆芽掐头去尾秤出半斤洗干净,烤好的鸭肉片片切丝,葱丝姜条热油里滚一圈,再添豆芽和鸭肉丝,拌了盐酒糖酱炒成馅料。
鸡卵打匀筛面粉搅成糊,摊在刷了油的热锅上,烘烤出一掌宽窄的圆薄面胚;胚面一边码上馅料卷起折两头,再将余下的面胚卷起拿面糊粘住。
卷子下热油锅里炸透,捞出金黄圆滚滚的春卷,斜刀切成寸把的酥脆块。
卷块露着鲜香柔白里馅的那头冲外,在雪白的盘里铺两圈,当间搁一只红心水萝卜雕出的茶梅,满地金黄银雪似的。
任胭端着碟子上堂屋,叩门。
门虚掩着,里间的一对青年男女闻声顿时撂开了手,成徽瑜抓着珍珠坤包站起了身,掸了掸两把马面裙才小声说请进。
任胭目不斜视,搁了盘子要走。
身后成徽瑜却叫住她:“你等一等,我和你一道走。”
张先生站起来,追着她出门,兴许是慌乱间地拉着手,衣料子碰撞在一起,是情切的声音。
任胭背着身子不看,可管不住耳朵,越听越乐,偷偷地笑,在替成徽瑜高兴。
成府的管家打门上转过来,抻头抻脑往院儿里看,成徽瑜早和任胭并肩站着,哪还有张岳年的影子?
“你,笑什么?”成徽瑜犹豫着开口,手里死死地抓着坤包,耳朵发红。
任胭斜眼看她:“你应该对我好点。”
成徽瑜心地实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是个促狭鬼,专爱逗人:“你要对我不好,下回怎么好意思借着看我的幌子,来探望岳年……先生!”
一句话非得分两下说,成徽瑜红着脸瞪她。
笑着闹着,先前的不愉快像是场梦,梦醒了,烟消云散。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出门。
上车前,任胭还低声安慰:“下回再想别的办法,老是来看我也不成啊!”
成徽瑜被她打趣的眼角都红了。
她笑,挥挥手作别。
最起码,事情都有了转机,对不对?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