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茸和糖粉是早些时候用素油炒干碾成的馅,地瓜是昨儿郊游时候打东市场买的一大兜,这会蒸熟了扒皮搓碎,预备着做几块饼子,再凑合一碗冬菇晚崧汤就是早饭。
肖玫对着镜子嘟着嘴:“去红案,我要出人头地,哪能跟我爸抢地盘呢?哎呀,忙得都起火呛皮子了。”
任胭进屋,打抽屉里头翻出支小唇膏,还有一盒凡士林塞到她手里。
肖玫看得两眼放光:“都是洋货哎,师姐,你们厨子都这样有面儿吗?往后我也能买的起了,再也不用向我妈讨零花钱。”
她润着唇,还嘟嘟囔囔地抱怨,每回大手大脚些就惹母亲好一顿数落。
任胭笑着摇头:“朋友送来的,一直没有用过。”
平时成徽瑜除了差人给她送点心送饭菜,还有些舶来的化妆品,胭脂水粉香油香膏,还有些鲜花露水,上回搬家竟收拾了一大兜。
多半是没开过封的,她舍不得丢下,如今肖玫使来,极好看。
任胭笑着看了半晌,低头盛了和好的江米面,拌上盆子里的地瓜猪油和碱水,揉匀分成几块小剂子,按平了包进豆茸,压成小饼子。
小饼子裹匀了鸡卵,摆在刷了素油的铁盘子里,搁进烘箱。
烘箱是前些时候托俱乐部里一位洋人点心师傅买的,手臂长短,水晶门可以打开;需要烘烤的点心装在铁盘子里塞进去,把烘箱架在炉火上。
炉膛里烧得是柴火棒,讲究些的烧柴石子炉。
炉子是同方石板铺的底,膛心是拿坚固结实的火砖砌的;石板底下烧炭火,烘烤的点心搁在炉膛里,烟气打火砖后头的烟道里钻出去。
淘换个烘箱几乎花了她大半的积蓄,使不上炉子,就这么搬在炉火上也挺有意思;这比烤鸭箱子好多了,用不着举着个大棍在热烘烘的柴火边上翻鸭子。
肖玫被点心的香甜勾过来,铁盒子里的凡士林被她抠出个大凹窝,任胭薅了她一把:“站远些,别烫着,回头再把膏子烤化了。”
她噘着嘴:“你心疼我,还是心疼膏子?”
任胭认真地看了她两眼:“膏子。”
气得肖玫狠狠地挖了一手指头,抹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抹匀了又叹气:“师姐,你为什么不使这些香霜,嘴唇还那样水润?”
说完了,又挨过来捣任胭胳膊肘:“哎,每天和七爷嘬嘴,你嘴巴真的不燥吗?”
任胭心里一抖,古怪地看着她,不大自在:“你少说些话,自然就不上火了!”
肖玫气哼哼的:“女人就小心眼儿!你不说我也知道,七爷假正经,你也假正经!”
假正经的那人早就来了,坐在廊下看报纸,听没听着不知道。
任胭对着外头努嘴,肖玫看了眼儿,灰溜溜地钻屋里了。
吃过早饭,辜廷闻送两人去鸿雉堂。
街口停车,肖玫先跑了:“七爷,师姐,候着我的信儿吧!”
早上她冷不丁一句闹得俩人陡生尴尬,任胭搓了搓衣袖子:“我也,先走了。”
辜廷闻好笑地看着她:“别在意,孩子大了。”
话说半句,留半句,任胭清了清嗓子瞪他一眼。
转身要去,却被他扯住了衣袖子。
人来人往的,他见她不好意思又松开,目光在她唇上一溜,还是笑:“再见。”
见个鬼!
她捂着嘴巴,一阵风似的进了鸿雉堂。
还没到中晌,杨师兄的新闻就来了,红案那儿又新收了个女徒弟,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开口就乐,特别讨喜。
杨师兄故意挤兑任胭:“小玫比你小半年,再过些日子,师妹你就成老帮菜了!”
任胭搓把面粉要糊他脸上,顶大个儿老爷们儿吓得掉头就跑。
她跟后头张狂地笑。
师父是个大拿,培养的姑娘也毫不逊色;虽然师父不跟鸿雉堂里做活了,往后这不还有肖玫嘛。
她高兴了,杜立仁心里却跟绞了刀把子似的那么样难受,一个任胭就已经够他脑仁抽抽,又来个更机灵的,他那个气,给人姑娘使唤砸煤去了。
寻常肖玫娇气,做了学徒可没见一点儿毛病。任胭抽空上后院儿溜达,小姑娘罩了身爷们儿的宽大褂子,正举着小锤子砸得风生水起。
挺好!
能屈能伸,有前途的小丫头!
任胭兴高采烈地溜达回去了。
一连四天这么着过了,第五天头上,小姑娘不知道怎么急眼了。歇晌的工夫攥着把锤子冲进了后厨,握了杜立仁的褂领子要把人脑袋开一窟窿。
任胭听着信儿赶到时,一圈站干岸瞅下文的,没个敢上去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