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的一趟急差事,她不能跟这儿站干岸了,慌得杨师兄直搓手:“怎么个事儿呢,七爷不敢得罪的,也不就那一位。小胭,上回天津是不见着了?”
“还真没印象。”任胭卷了袖子,“您可别白活了,干活吧!”
“得嘞。”
横插的一杠子,红案对面就摆了她一份,杜立仁原先占老大一片地儿被她给分出去,这会谁瞧谁都不顺意,眼里手下全是刀子。
好在事忙,没顾上私怨。
汤水吊了,任胭从袖筒里摸出块手表记着时辰。表是许佛纶送她的,盘子上落着个黄铜大凤凰,俩绺凤羽一摇摆地走着。
她蓦地想起那天在利顺德饭店,似乎是远远见过那位大人物,当时从舞厅去饭厅的路上,辜廷闻是不是正在采访来着?
看着火,她心思飞老远。
刚过了一刻钟,那位管事儿又来了,鬼鬼祟祟:“任师傅,有您电话!”
这档口,任胭脑袋上叫人套了箍,紧得发胀:“哪位?”
“没言语,是个姑娘,说是您好些日没见着的朋友,托您点事儿,听声口是要掉金豆子。”
任胭长叹口气,小蒲扇塞师兄手里,说去去就回。
小客厅里没人,她握紧了电话筒:“徽瑜?”
那头果然是成徽瑜的声,孱弱微小:“我从家里逃出来了,岳年去广州了,我没地儿躲,听说你在工会,方便出来接我吗?”
这会吗?
任胭觉得头疼:“你跟哪儿呢,从哪儿打的电话,我上哪里接你?”
“路上求的一个太太。”成徽瑜切切地说,“我家里人正找我,快要到了。我去你家门口等着你!”
赵妈妈去给小儿子上坟了,邻居的三位女先生正跟工会里采访呢,家里压根儿没人,她还没来及说,成徽瑜就挂了电话。
外头瓢泼大雨,一个逃家的姑娘要躲着人追,上她家门口不擎等着被人逮回去?
任胭握着电话跟那儿转磨。
听筒里滴答的忙音,她听够了,一把扣住。
外头管事儿正候着,见她露面就笑:“您有事儿吩咐?”
“切磋我不参加了。”任胭笑,“我有急事,火烧眉毛,这会顾不上跟您言语,您受累替我善后。”
她没工夫交代,抻抻衣裳找把雨伞就往外蹿。
街对面跑来个衣裳浸透的黄包车夫,胡捋一把脸:“小姐要车吗,我等了一上午的座,拉了您就回了,少收您点!”
任胭没什么管顾,收了伞上车:“上府学胡同。”
“得嘞,您坐稳。”
“胭胭——”
车夫没蹬两步,便叫人给拦了。
辜廷闻撑了伞跟出来,大衣也没来及穿,半边西装叫雨水打得透湿,摘了眼镜,一双眼睛漆黑。
任胭看着心急,攀着车篷布皱眉:“回头再跟你言语,是十万火急的事,不容耽误。”
“别同我生气,你先下车,好吗?”他很坚持。
这是哪儿的话?
任胭还要再劝,不晓得那车夫怎么个意思,忽然拉起车往斜刺里就窜,连晃带颠,险些把她从车上甩下来。
两张脚片子终究抵不过四个轮,前后左右叫四趟汽车一围,瓮中之鳖。
车夫慌里慌张地找出路,最后把车把子一丢,腰间抽出把大柴刀,奔着任胭就扑过来了。
她坐在车里被晃荡地晕头转向,正混沌,朦胧着刀片子寒光一闪——
一侧身,刀口砍在了车篷子上!
那车夫趁乱扽住她的胳膊就往车下头拖,一面拽人,一面还冲围过来的辜家随行嚷嚷:“别动地儿,回头我再给你们女主子身上扎一窟窿眼儿!”
这是认识她的,有备而来!
任胭拼尽了力气拖了他的胳膊肘来,一口死死地咬住——
直到口齿里带了腥味,才听着那人呼叫着骂了一句,拎着刀就冲她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