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从那以后,潞王的名号,在金国境内声名鹊起,“官昳三级,丧失百地”,也变成了求得美人归的佳话,连我在平日的行走穿梭里,都能感受到平白多了许多尊敬。
我渐渐发现,讹里朵并非传言那般庸能,他只是讨厌战争而已,金兀术和我说过,在迎娶我之前,讹里朵所平定的那个部落,其实并不小,他们联和蒙古,勾结西辽,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金,在当时,这是一个很棘手的局面,既没有对敌的良策,也没人敢主动请缨。
撒改急得一筹莫展,太后也是忧心忡忡,但谁知,就在一天夜里,讹里朵率领八百轻骑直捣敌营,火烧敌军粮草,于半月后,提敌帅首级,踏进了金兀术的帐篷里。
当时的金兀术,正伏案而息,桌上还放着即将用来交战的地形图,睁眼那刻的惺忪,还没缓过来,便和一个头颅双目对视,饶他身经百战,也是惊吓不浅,讹里朵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丢下头颅对金兀术道:“有水吗,你三哥还有个新娘急着见,这个样子去找她,总担心会吓到她。”
他不是个邀功的人,那场叛乱,由于他的突袭而顺利平定,但是论功行赏的时侯,他却将自己的事迹,都编在了金兀术的身上,他向国相禀报,兵,乃梁王府的兵,首级,乃梁王所取,而自己得到的那些赏赐,也全部用来安抚阵亡的将士,于己分文未取。
当然,这些都是金兀术,后来悄悄告诉我的,在大金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那场战役所带来的荣耀,可让他梁王风光了好久,可我总觉得,金兀术在向我讲述的这个故事里,隐藏了一部分内容,却也没有再细问。
我大概了解了金国宗亲们的关系,在完颜亶的这些个叔伯长辈里,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粘罕为首,都是一心支持完颜亶,并为完颜亶即位,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一派以完颜宗磐为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无人知晓,毕竟离皇位失之交臂的滋味,只有剧中人才有体会。
斡离不、讹里朵,还有金兀术,算是粘罕一派里的人,但是几年前,他们却在对宋作战方面上,产生了分歧,粘罕和金兀术主站,斡离不与讹里朵主和,虽然斡离不这个人我不了解,但是在此之前,大宋就有传言,说秦桧乃他所派遣回国的细作,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说实话,在金国的这些年里,我虽与斡离不走的不是很近,但他这个人,其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日,讹里朵因抽不开身回帐,便差人将他遗落在桌案上的公文,交给斡离不,我欲借此机会拜访他,便主动拦揽下了。
他的营寨我进的很顺利,但与他的见面,却很不容易,我和流云站在他的帐门前,整整一个时辰,里面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仍没有停止,门口的守卫陪笑道:“公主再耐心等一下吧,我家夫人本就神志不清,如今有孕在身,脾气更加暴躁,今日这情景,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流云的性子却上来了;“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之前听说燕王当年屠坑契丹降将的事迹,还以为他行事有多么果断狠绝呢,没想到,连自己帐篷里的那点事,都处理不好。”
“哟,姑娘哟,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可知我家夫人——她就是耶律延禧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的那刻,我的心,突然紧绷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我身上,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流云,开口道:“本宫突然想起,今天妆台上的灰还没有擦,你且先回去,帮本宫收拾一下。”
流云被我的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并没有移动脚步,于是我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话里带着哄劝道:“快去。”
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回头对那个守卫说:“你看这外边天寒地冻的,本宫身子骨不好,比不过你这常年征战的将士,这样吧,你先让本宫进去,待把东西送到,本宫自会离开,也耽误不了你家王爷夫人吵架的时间。”
见我如此,守卫只好让我进去,于是我便踏过满地的狼藉往里走,只见斡离不的夫人,耶律余里衍,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而斡离不,就在她身后为她捶背揉肩,陪笑道:“夫人消消气,是本王的错,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可对咱儿子不好,本王将来还希望,他能和本王一样统兵领将……”
“呸——”
斡离不的话还没有说完,余里衍便一口吐沫,喷在了斡离不的脸上:“像你?老娘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像你,他要是像你,我生下来就把他掐死,然后一条白绫抹了脖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儿子?”
但是斡离不,竟然丝毫没有愤怒,他抹了一下脸,继续笑着哄余里衍:“好好好,女儿也好,像不像本王都无所谓,只要和她母亲一样美丽就好。”
……
至始至终,我就被晾在那里,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最后余里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歇息了,你离我远一点。”然后站起身,推开斡离不的手,走向里帐,斡离不才搭理我,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让公主见笑了,本王这个夫人脾气暴躁,并且时有神志不清,公主莫见怪。”
“一个是爱憎不得,一个是怀愧愿挨,人之常情,有何见怪?”
闻言,他用一种比较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听公主之言,似乎对此大有体会。”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从怀里拿出讹里朵所托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家王爷给燕王的。”
他接过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有劳公主。”
我低头向他告辞,他也没有挽留:“也好,因夫人有孕,本王已经吃素数月,的确无法招待公主,公主请便。”
策马离开的时候,发现斡离不的营寨周围,别有一番景色,想着讹里朵此刻或许在帐篷里等我,便没作多留,直奔回营,然而,在路经粘罕的营寨时,我还是停了一次马,因为我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女子,只觉得她与我的姑姑锦德公主,长得相似,但在我的记忆中,那个刁蛮倔强的小姑姑,却又不如她那般气若幽兰,脱俗不染。
想着日后也许还会相见,加之又不愿与粘罕打交道,便接着提鞭策马往回走,回到帐篷里时,讹里朵并没有回来,但流云还在擦拭我的物品,一丝不苟的模样,倒让我有些心疼。
“不过是找个理由让你离开,你这么认真做什么,这些活,是你该干的吗?”
我拉着她坐下,然后将一个盒子放在她的手里:“这些都是王爷为我寻来的,你喜欢哪个,只管拿去。”
流云一脸欣喜地打开盒子,拿起那根金簪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个你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