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已到,每日的日头发白烤着大地。
昭阳宫里被皇上赏赐了不少冰块,放在寝宫里,清凉开来。
我有些懒散,坐在竹椅里闭目养神,身旁的奴婢一直不停地扇着风。
竹砚见我有些困意并不想打扰我,但她来回我的面前已经有几回,似有什么事要同我讲,又不敢出声惊到我。
我睁开眼,郁然道:“有事?”
竹砚不觉有些沉吟:“贵人,打扰到你了,刚才瑶华宫的奴婢前来昭阳宫说要见您,奴婢看贵人在午休,便不让其进来。”
我眸中一动,温然道:“怎么了?”
竹砚轻声道,“瑶华宫的冬儿说,林贵人近日来都不进食了,虚弱得很,她想见您。”
我凝神看了眼竹砚,精神斗数开来,那悠懒的觉意早已经褪去。
我埋怨她,“为何不早点说,冬儿何时来过?”
竹砚垂头,“一个时辰前了。”
我蓦地起身,向寝宫门外走。
竹砚忙跟上我的脚步,瑛琳见我快步出去,也紧跟了过来。
我才走出昭阳宫的大门,张新普不知从哪冒出来,慌慌地到了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竹砚呵斥到他,“你也在宫里几年了,怎么这么不知规矩了。”
张新普慌忙跪下,“奴才冲撞到贵人了,不过奴才听闻到一个消息,所以特意跑回来禀报。”
我看了他一眼,“起来说吧,有何事?”
张新普站起来后,恭礼道,“刚才奴才去御膳房给贵人拿点心,听到永乐宫里的奴婢说,太皇太后已经赐了林贵人一杯毒酒了,此时怕已经送去了瑶华宫,所以奴才特来禀报。”
我慌地愣住,快步朝瑶华宫奔去,怕晚了,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身后那两个奴婢一直追着我,我停住脚步,回头朝瑛琳道,“快去请皇上来瑶华宫。”
瑛琳忙应道,“奴婢知道了。”
随后她便朝皇上的太和殿跑去。
我急步来到瑶华宫。
瑶华宫的奴婢见到我的到来,下跪行礼时都微微抽泣。我大步跨进门槛,直奔林锦瑟的床头。
她苍白的脸上都是泪水,嘴角流着丝丝鲜血。
我见床榻边地下倒着一个酒杯,猛然间我的心好痛。
她似有话要和我说,竹砚将她扶起靠在床头。
我轻轻唤道:“林贵人。”
她伸出手来,想要抓住我,我忙自己伸过手,抓住她颤动的手。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在我抓住她手时,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不明白,问道:“这是?”
她奄奄一息地说道:“妾身有一个同胞哥哥下落不明,当年林家遇难,糟了横祸,哥哥林环夜被家仆带走后失去了消息,这……块玉佩,是……我爹亲自送给我和哥哥的,因为是同胞兄妹,所以这块玉是一对。妾身……想请容贵人在妾身离开……后,帮妾身找找哥哥,这么多年来,妾身一直没有找到他……妾身就要去了,心有不安,真想见他一面。”
我心抽搐似的难过,在她离开前,谁都不见,唯一想见的竟然是我。
我难过地掉下一滴泪水。
“林贵人。”我深深地呼着她。
“答应——我,一定——帮我找——到我哥哥。”
她的声音轻得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掉下泪水,忙答应她,“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哥哥。”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难过的是因为哥哥的失踪,没有能够团聚,而不是因为担心她孩子以后的成长。
她没有瞑目就这么离开了。
我轻喊着她,“林贵人——林贵人——”
她没再回应我,而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着,泪水从脸上滑下。
好好的这么一个人就没了,在我眼前逝去,痛苦的逝去。
冬儿和其他奴婢一起跪了下来,哭泣声在瑶华宫里回荡。
我呆住了神色,一直握住她的手,无声地抽泣着。
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也许早就不想活了,可还是抵不过太皇太后一杯毒酒。
是,也许她家的落魄是她这辈子最难过的事。
她到死都见不到她的家人,她的儿子。而让她去死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大魏的惯例,杀母立子。
作为皇帝的长子,会被立为太子,太皇太后已经等不及了,或许已经决定要立拓跋洵为太子了。
我淡漠地笑,笑这宫中太过无情。
我的身后有急步声而来,接着伴随的是拓跋宏的轻呼,“容儿——”
他来了,终于来了。
可是林贵人已经走了,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的无情与太皇太后没有区别。
他的手扶上我的肩膀时,我只感觉到冰冷,我淡漠地将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拨开。
“容儿——”
他愣神蹲在我身边,看着我,可我此时不想看见他。
他竟然连林锦瑟都不去看一眼,而是在关心我是不是好。
我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从床沿上站起,面无表情地走开,向外走去。
我如游魂,面前无物。
周公公在身后呼我,“容贵人。”
我一样不予理睬。
甚至连拓跋宏再次呼我,我都听不到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昭阳宫的,满脑里都是林锦瑟最后说的那些话。
静默在几案边,望着林锦瑟给我的那枚玉佩发呆。
她不是死在太皇太后的无情祖治下,她是死在了绝望里。
我讽刺地笑,笑得入魂。
瑛琳在一边焦急,不停呼着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