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昏暗,他的眸子正隐在阴影中。他立在当地,一袭鹤羽云纹长氅在风中寂静飘摆。
她蓦地有些发慌,正欲开口,却听他笑道:“快去吧,玄铮是要等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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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家宴摆在醴泉殿。
醴泉殿虽是处处水光摇曳,然而那水皆引自温泉,所以殿内极是温暖如春,众人一看便知设宴于此是为了照顾清宁王妃的畏寒之症。
今年的内廷家宴果真热闹,就连外臣及家眷也有参加,徐御史徐景之就是一个,还带着自己的女儿——帝京第一美人徐若溪。
宫中对徐若溪在清宁王大婚第二日携王妃入宫觐见便拦挡在前企图毛遂自荐成为清宁王的枕边人结果被清宁王妃当场奚落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今见她竟然出现在内廷家宴上,且又打扮得妖妖娆娆,冰天雪地却穿着蝶练纱的荔枝红襦裙,露出胸口一大片白,皆知此女是心有不甘,于是都带着瞧好戏的心理等着看苏锦翎醋意大发。
不过这徐若溪也够可怜的,从十岁等到了二十多岁,蹉跎了这许久的大好年华,期间拒绝了多少豪门贵族的提亲,不可谓不骄傲,不高贵,却单单恋上了一个清宁王,不顾女儿矜持,频送秋波,甚至投怀送抱,近日已沦为宫人口中的笑柄。只可惜清宁王仿佛丝毫不懂什么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对那娇媚的女子看都不看上一眼,只拈着俏色兽首玛瑙杯,于众人的高谈阔论中旁若无人的轻抿一口,狐狸眼斜挑,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只瞟向那殿中唯一不肯卸下风麾展示美好身段的女子。
醴泉殿内以水相隔成六个长形平台,皆是汉白玉堆砌,簇拥着中间高一阶的圆台。若凌空鸟瞰,便仿若一朵浮在水上的巨大晶莹的雪花。
皇上携重要的妃嫔自是要坐在中间的高台,周围平台则供皇子及其家眷还有有点位分的妃嫔分坐。平台与平台之间,平台与高台之间皆有浮桥,其间还有小舟往来穿梭,其上宫人皆是渔家打扮,颇有情趣。而与宴大臣及家眷则位于长形平台的外围,按品级列案而坐。
苏锦翎因为是宫里出来的人,与玉贵人等人交好,便被拉到她们一桌,本是不合礼仪的,可是逢了年,又得了这么多的喜事,皇上与贤妃自是宽松对待。
苏锦翎与宇文玄逸的平台只是一水之隔,玉贵人早就望见宇文玄逸往这边一次次的瞟过来,终忍不住拊掌大笑:“咱们清宁王妃虽不同一些人着意装扮,只插了一朵鲜花,然而人比花娇,更显动人,也便难怪王爷心里眼里的放不下,生怕这一眨眼,人就忽的一下……飞了……”
其余人也早就发现宇文玄逸总往这边看,只不好意思说出来,如今被玉贵人一语道破,都跟着吃吃的笑。
苏锦翎分外不好意思,回视了宇文玄逸一眼,见他正笑着看她,登时脸更红了。
宇文玄徵偎在她怀里,和他母妃一般的大嗓门道:“如今六皇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偷看六皇嫂了……”
这自相矛盾又泄露天机的一句逗得众人都笑了,苏锦翎更加尴尬,宇文玄逸却笑意愈深,还透出几分不加掩饰的骄傲。水波潋滟,伴着清幽的乐曲折出微光碎碎的点在他眼中,溢开一片柔情脉脉。
如此风华倾世的人物,且问那个女子能抵得了这般凝眸注视?
苏锦翎终坐不住了,找了借口离席,怎奈吴柳齐已颠着碎步自浮桥上走来:“清宁王妃,皇上请您过去一叙。”
皇上与贤妃俱是盛装坐在高台上,贤妃的身边还坐着络月,正拿帕子掩着唇,竭力忍着害喜带来的不适。
她虽有孕两月,因为害喜略显消瘦,然而衣服已是穿得宽大,手像所有爱护孩子的母亲一样轻轻护在小腹上。
苏锦翎垂了目光,方才浮在颊上的红晕渐渐淡下去,终至苍白。风麾下的手不觉交握在一起,指尖的薄汗亦是冰冷。
“玄逸待你可好?”皇上看着她的紧张,语带调侃。
“皇上,玉贵人刚刚不是……”贤妃掩唇而笑,神色竟有几分妩媚:“那日他们回宫觐见妾身就同皇上说了,皇上今儿又要问,是偏要等锦翎亲口承认了才肯信吗?”
说着,故作眺眸的望过去,果见宇文玄逸的目光又跟到这边,只落在苏锦翎身上。
皇上便笑。
络月似是害喜严重,告了罪,被人扶下去了。
这边的位子一空,立即露出对面平台上的两桌人,皆是女眷,花团锦簇中,以一袭瑶红色攒心海棠宫装最为出众。
不是衣裳,关键是人,那举止,那做派,皆是超人一等,不落凡尘,不是方逸云又是哪个?
怪不得始终没有见到那人,原是被安置在高台的另一侧……是有心还是无意?
煜王府的家眷明显要比别处安静许多,正如那冰山一样的人,只是觥筹交错间,并不见那雪色的身影。
目光收回之际,却遇了太子的注目,且举杯对她遥遥一敬,行为极是妖邪放浪,
她装作无觉,眸子微转,目光重又落回到交握的手上。
皇上和贤妃又随便问了几句,络月也被宫人扶了回来,她便福身告辞了。
划船的小宫女偏要渡她过河,她只得上了船。
水波泠泠,其上雾气氤氲,绞碎灯光烛火恍若浮尘,带着湿润的暖意。船身缓行,水面微摇,那浮在上面的莲花灯盏便随着水波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