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令虞沨为钦差,去并州行事,可见对他之信重,可他一个尚未及冠又弱质彬彬的少年,当真能有这样的本事,不负圣命?”虞栋今日也曾参与殿议,眼见虞沨受天子重用,忧心之余,自然满是不甘,出宫巧遇黄二爷,便被拉来了千娆阁,几杯美酒一灌,话就有些多了。
黄二爷不以为然:“您管他负不负圣命呢,就算没有此行,圣上对世子的信重难道就会减少几分,并且,将军您听我一句,别小看了你那府上的世子,听我主子声称,他可是大有城府。”
虞栋冷笑:“二爷你常将主子挂在嘴上,却又不肯明言身份,岂不是信不过我?”
“欲成大事,当要谨慎,主子若觉时机到时,自会亲自与将军会面,将军何必以言语相激。”黄二爷堆起一脸的谄媚,仰首一盏饮尽,回味无穷地咂嘴:“不过并州之事,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楚王世子这回,若是察不出什么反而还好,若真察明真相……”黄二爷冷笑数声:“漏子可捅得不小,能不能平安无事归来还是两说呢。”
虞栋闻言,手掌一紧,险些没将酒杯握碎,迫不及待地追问仔细。
黄二爷便将所知隐情细诉,末了加上一句:“要说这事,知情者也不在少数,不过忌惮着那些个得利的勋贵与世家,不敢言谈而已,将军为宗亲,当然不知这其中的好处,便是卫国公府诸人,本不贪利,自然没人敢游说他们投机,这才瞒在鼓里,可若世子真有手段,察明真相也并非难事。”
虞栋倒不觉那真相如何悚人听闻,但听说事涉多门权贵之利,倒极为兴灾乐祸:“如此一来,虞沨这回可是惹火烧身,他若一意要为民请命,在天子驾前立功,必会陷金相于危机,便是秦相……我这才咂摸过来,为何两县洪涝有人隐瞒不报……金相的手段可是狠辣果决,也许不用我动手,虞沨当真会活不及冠了。”
当下大是开怀,与黄二爷好一番推杯换盏,兴致更添几成,黄二爷趁热打铁,又开始游说:“当投明主之事,将军可曾有了决断?”
虞栋却是沉沉一笑:“二爷才说,欲成大事,当要谨慎,这牵涉储位更迭,我自是不能轻断,还得看看情形。”心里打算的却是,假若虞沨这回当真没命归京,他便可坐享其成,又何需涉险?若是虞洲袭了王位,将来无论龙椅上是哪位皇子,只要还是虞姓江山,他们一家便能坐享富贵,再无不甘。
黄二爷也能估摸出虞栋的“算盘”,自不说破,却暗下一哂:这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美事,镇国将军也太天真了些,且当楚王世子是无能之辈,殊不知倘若真是如此,又何得圣上信重?虽然此行甚险,可圣上竟然派了羽林卫护持,那些勋贵、世家即使贪得无厌,只怕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自己随口一说,原是想哄他开心,不想他还真听进耳去。
难怪那位贵人嘲讽虞栋父子,仅凭这些手段,就想谋夺王位,委实异想天开。
又说旖景——
傍晚时就听说了虞沨身负皇命,往并州一事,虽然心里不无担忧,可想着他这一行,便能挽救并州数万无辜性命,又隐隐有些骄傲,思维一忽天马行空,突然醒悟过来,假若世子能察明水患真相,避免天灾,瘟疫就不会发生,她手里数万两银购入的黄花蒿……
这要在药铺里卖到哪年哪月,才能回本?
一时又烦恼起来,茶饭不思。
晚间上榻安歇时,又再想起虞沨也曾经说过,他购入的黄花蒿比之更为大量。
旖景泪流满面,看来,不久的将来,他们俩都得落个沿街兜售草药的“下场”,脑子里忽然出现极具喜感的画面——风度翩翩的男子,与明媚鲜妍的淑女,携手于各大药铺游说药商们收购黄花蒿,威逼利诱,或者还得动用“美色”……
某人踡着身子,缠着锦被,笑得险些断气。
及到次日,旖景十分惭愧地与祖母提说这事:“同济大师所言不差,果然发生了水患,可沨哥哥既然领命前往,必然能察明实情,避免天灾,祖母,咱们手上这么多黄花蒿……”
大长公主满面平静:“我起初就想,假若同济所言为虚,不过就赔些钱银,就算所言为真,这些黄花蒿我也打算直接用来赈灾,分文不取,毕竟人命为重,算不得什么。”
旖景:……
好吧,她承认,与豪气干云的祖母一比,她还真就是个守财奴,铁公鸡。
但大长公主转而又是一句:“不过,当我的景丫头出阁,带着这么多药草为嫁妆,也当真是有些……”
岂止喜感两字能够形容。
旖景不无歉意地想,祖母呀,或许,可能,咱们家收的聘礼,会是更多的黄花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