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之松开了环住叶烟行的手臂,这人腰肢纤细得再用力就要折断了一般,低头看他沾着泪珠的羽睫微颤,接他下马,轻声询问,“可好?”
叶烟行垂下眼眸,不着痕迹的拭去泪水,说了多谢,随后离开了周衍之的怀抱。
“你无事便好,无需言谢。”
二人无言,气氛变得凝固,远远传来周扶风的笑声,“叶公子你看,朕射到猎物。”
皇帝身后的侍从捧着白团走了过来,那白球已无动静,眼珠暗淡浑浊,鲜红的血液自伤口潺潺涌出,浸透了洁白的毛发。
周扶风擦着手中的弓箭,开心的说道:“这狐虽然幼小,但毛发皆是上品,等围猎结束,朕就命人剥下它这一身皮毛,给叶公子做个袖暖如何?”
叶烟行看了侍卫手中的小狐狸一眼,转头不再理会。他与普通生灵不同,承天地生,自生而为天狐,未至睁眼已然开智,山中灵气滋养,百年未至,便凭自身资质修为历劫成仙,最后更是点化落霞山中百物,受精怪地仙尊敬。眼前夭折的幼狐,或许只差那一丝气运便能幻化成妖,只差一点罢了。
周扶风见他避开,以为他见不得这等血腥,连忙追去,“公子可是嫌弃这血气,朕自会交待下面的人处理干净,选最好的款式绣上图样,再献给公子的。”
叶烟行心中本就为那只死去的白狐气愤不已,周扶风还追在耳边说着将要怎么处理它的尸身,只觉得自己脑子好痛,不回头的走出树林。
周扶风看叶烟行走了,脚步不停的跟在边上,亦步亦趋。生怕皇帝有所闪失,龙体受损的侍从也只得同行,乌泱泱的一众人追着飘翻红衣离去的场面甚是壮观。
薛善力嗤笑,不屑的说:“这副模样,全无半点皇家威严,哪里像个皇帝。”
周衍之翻上马背,牵住缰绳轻夹马腹,扬鞭催马,“走吧,离这场狩猎结束还早着呢。”
“谨遵王爷之命。”薛善力紧随其后,不知王爷是何心意。
叶烟行呆坐在营帐边上望着树林,全然未觉有人在身后注视着自己。
悟儿候在不远处,看着叶烟行的倾世容颜和淡泊气质,不是不能理解皇上对他的百般容忍和刻意讨好,这般重视,还把身边人派来伺候,想想就有些泄气。自打入宫,他凭借这副清秀乖巧的模样讨了不少人的欢心,甚至因为相貌可人被送到皇帝身边,一朝被翻浪,成了宫中呼风唤雨的天子贴身太监。即使被人前人后的羞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那又如何,同样侍奉于天子跟前,被宠幸的是自己,这份恩宠未有落于旁人不正是他的福气?
皇帝身边的奴仆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留在天德殿的只有自己一人,时日久了,这些话语传到耳边早是不在意了。多年侍驾至今,却要看着这每日与自己共赴云雨的皇帝心系他人,自觉气愤无可奈何。
日暮渐垂,叶烟行仍是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树林。悟儿走过去,“公子,坐了一天,乏了吧?可要饮茶或者吃些糕点?”
叶烟行轻轻摇头,风起吹拂天地,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头顶,忽然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悟儿看着叶烟行突来的笑意,这人原是会露出这般情绪的么?
树林中周衍之主臣二人骑马归来擦过叶烟行,周衍之选择躲开了那双浅色的眸子,自顾着下马进了营帐中。
叶烟行向来不知掩藏情绪,被周衍之忽略的失落和难过全挂到了面上,连身旁视他为敌的悟儿都感受到了他直白的不满。
太监在台前点算着堆积如小山的猎物,毫无疑问,明王自是再得头筹。
“皇叔不亏是皇叔,但凡参与的围猎无一不胜,来人,将千两黄金、美酒绫罗奉上。今日猎得的这些野味让御厨处理,群臣与朕回宫赴这山林宴。”
周衍之起身推辞,点头示意叶烟行一同离去。
“皇叔莫要扫了众人兴致,同去吧。”
“谢皇上,只是今日夏祭而送至府中奏折未断,本王来要回去批阅。”
周扶风面色一寒,开口道:“皇叔真是胸怀天下啊。”薛善力走到他耳边说了,“公子今日险些落马受了惊吓,知晓皇上不舍可公子一心回府休憩,皇上不会怪罪吧。”
“何时遇险?朕为何不知?”周扶风心中大惊,想要示以关怀只见两人已经走远,可百官皆在自己无法离座,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焦虑。
“今日一早总管撤去了殿中守卫。为何?”叶烟行看着周衍之问道,“不是言我为凶犯么?”
“莫不是以为撤了几个侍卫就是没了罪责?北沙陶白意就是你杀的,这点本王坚信不疑。”
两人再陷沉寂,一路无话。
叶烟行心下不悦,偏头看向车驾外不想辩驳。这人果真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明明是他先欺了自己,如今却说困扰的是他,颠倒黑白。
夜幕降临,王妃带着侍女守在偏厅,等待明王归来。
“莲心呐,王爷可回来了?”南知意满脸愁容,美艳的脸庞失了神采,黯淡落寞。
“娘娘,还未有仆役回来禀报,应当是还远得很。”
“侧殿那个是不是同去了?”语气泛着苦意。
“娘娘,这菜肴可要撤下重做?”莲心低声问着。“这都换过两回,不如等小厮传回消息在准备?”
南知意刚要点头,就听得王爷回府了,连忙起身相迎,却见方潜阻在面前,弯腰恭敬说道:“王爷吩咐小的前来通知王妃娘娘,夜深早些休息,王爷要批阅奏折,就不过厅相见了。”
看着方潜的背影,南知意呆立原地捂住胸口,皱着眉头直唤莲心莲心,本宫好痛。莲心扶住王妃,让婢女去请御医和王爷。
周衍之和叶烟行刚回到承折殿,便有侍女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带着哭意说王妃出事了,请王爷快去看看。
看着周衍之离去,叶烟行垂下头,觉得心口升起几丝陌生之感,他一时不能适应。
“江儿。”
江儿闻言走到叶烟行身边,“公子何事?”
“王爷眼中身侧是否真的只有王妃?”
“公子在说什么?”江儿没有听清,叶烟行轻不可闻的再重复了一遍。江儿这次是听到了,引着叶烟行回到侧殿,边走边向四周张望,低声说:“公子忘了吗?上次花园江儿说过的话么,无一归还。”
“无一归还,是指的?”叶烟行看着江儿满脸不信。
“公子,是您想的那样。”江儿声音弱了下来,“所以您与王妃争辩时江儿真的好担忧,江儿是发自内心的畏惧王妃娘娘。”
“罢了,府中发生此等事情,王爷不作处理,此事便与我们无关,回侧殿吧。”叶烟行兀自往前走着,江儿小跑着追上他家公子,阻挡住他的前路。
“公子公子,等等江儿,您、您这是走错了呀。”
“爱妃早些休息,莫要染病了。”听着王爷的温柔关怀,南知意听话安静入睡。
“王妃起来吧,王爷走了,不要憋着了。”送走明王爷,莲心连忙返回香房,唤起了自己的主子。
南知意拉起薄被挡住脸颊,弯着眉眼痴痴的笑出了声,“莲心,本宫好欢喜啊。”
莲心拉下被褥,看着主子美丽动人的笑脸,说到:“娘娘真是美极了,今天也是绝色无双。”
“你这小婢女,就这张嘴甜得教人喜欢,天下美人多着呢,你才见识几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