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国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接受心理辅导,安妮是这家心理咨询室的实习生,也是我现在所就读的医学院的中国留学生。
“谢谢。”我撑起伞走进雨里。
“陆离,”安妮叫住我,“Don说让我今晚去你们家蹭饭,我下课后就过去。”
我皱眉,Don这个家伙怎么老是把人带到家里蹭吃蹭喝。
但我不好直接拒绝,便点点头,“今晚吃面。”
“没问题,只要你煮的我都吃。你快回去准备吧。”安妮兴奋地朝我挥挥手,转身哼着歌回办公室。
走到半路,我接到了Don打来的电话,邀我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
两个大男人推着一辆车在超市的生鲜区精心选购食材,即使是在这个开放的国度里,还是惹来了路人的注视。
我被看得有些烦,便将车子交给Don,“我去买点其他东西,十分钟后收银台汇合。”
我走到零食区,熟门熟路地在货架上找到大白兔奶糖。虽然叶蓁蓁已经不在我身边,可是我却已经改不掉出门带糖的习惯。
Don见我拿着一包大白兔奶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又是去买大白兔了。”
我没理他,掏出钱包准备结账。
“这个女孩是谁?”Don指着我钱包里的一寸照片问。
我还是不理他,提起袋子走出超市。
在回家的路上,Don仍缠着我问照片的事。
“该不会就是你梦里常喊的蓁蓁吧?你暗恋她?可是这女孩长得很一般呐,我系里有很多身材火辣的洋妞,改天给你介绍几个?”
要不是手里都拿着东西,我真想拿胶布封住他的嘴。
我瞪了他一眼,“晚上想吃饭的话,现在就闭上你的嘴。”
见我有些恼怒,他最终乖乖闭上嘴。
可刚进家门,他又忍不住说:“我知道你有不想提起的过去,可是人的一辈子那么长,既然那女生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何必要一直耿耿于怀,活在她的阴影里不愿意走出来呢?”
没想到Don的中文水平那么好,一大段话说下来竟挑不出任何语病。
虽然他说的很好,但我还是不赞同,“你错了。她不是我的阴影,她一直是我的阳光。”
晚饭过后,安妮和Don很自觉地收拾厨房,我坐在沙发上拆快递。
我进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系当旁听生后,我爸便回中国去了。前阵子他给我打电话,我随口提及让他找个时间帮我把高中时用的那台手机修好寄过来,没想到他百忙之中竟还记得这件事。我生病的这几年里,他放弃工作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治好我,兴许是为了弥补当年对我的愧疚吧。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Don忽然从我手里拿走手机,好奇地钻研了一会儿,“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种老古董?你要干嘛?”
“Curiosity can do more things than kill a cat(好奇心害死猫)!”我抢过手机,也用英语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Don被我气得在客厅里跳起脚来,向安妮撒娇道,“这小子也会用英语骂人了。安妮你快教我几句你们中国骂人的话,我要怼死他。”
安妮被Don最后半句话逗笑,拍拍他的头,“我们系的教授都能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呢,我看你啊,再修炼几年吧。”
Don哼了一声,坐到沙发另一头兀自打游戏。
安妮从桌上拿起一颗奶糖,“你又去买糖了?这天气这么热,你买了又不吃,这一大半都化了,你究竟买来干嘛?”
“治病救人。”我起身准备回房间。
安妮拦住我,“我导师说,你的治疗到今天为止就结束了,你恢复得还不错,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我知道了。”
“只是今天治疗过程中,教授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安妮认真地看着我,“你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件,最后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手里的手机被我不自觉地握紧,叶蓁蓁的笑容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胸口处又传来清晰的钝痛。
这时,Don从跳蚤市场淘回来二手收音机忽然响起熟悉的旋律:
She's gone,
Out of my life. In my life,
There's just an empty space.All my dreams are lost.
(她走了,远离我的生活。在我生命中,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所有的梦都已湮没。)
我最后悔的事,是始终欠她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