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荆倾平视着前方问他。
刘盈一愣,道,“我像有心事么?”转头看她。
荆倾低头笑了笑,也将目光迎上去,道,“《高山流水》可不是你那样吹的,你吹得很沧桑,怅然,很孤独,你不快乐么?”
刘盈将目光移开了,脸上没了纯真的笑意,蹙起眉头。他有心事,他是太子,可是他不知道怎样处理与他父皇之间那种尴尬的父子关系,二人在一起竟是客套的没有话说,又加上前几日未央盛宴时,他的父皇虽是没有将换太子一事挑明,可他父皇就是想看一下反应。虽是没有大臣支持,失败了,可是他很心寒,他知道父皇的意思,可他不知每天怎么面对父皇,一个千心百计要把自己换掉的人是亲生父亲,他该怎样面对?他感到做太子做儿子都很失败,不能让刘邦喜欢。
既然得不到父皇的喜爱,自己也认了,自己无法像如意那样活泼惹父皇喜爱。今日下午,鲁元公主把他叫到吕后的长信宫,阿姐把戴青在鱼藻宫听到的事告诉了他,说是戚姬不开心,父皇就想尽办法哄她开心,还将她和代王带去上林苑游猎给戚姬解闷,表明父皇依然只宠着戚姬母子,他的太子之位可能随时被换掉,叫他多注意自己的言行,切勿做父皇反感的事。
而刘盈已经厌恶了这种防着背着争着做皇帝的行为,感到是一种很被动的防守,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善良,他温文尔雅,他喜欢恬静自然,某种程度上多是像薄姬和张良那样的生活,恬淡清静就很好。但他生在帝王家,自己的人生不能做主,他是国家的是天下百姓的,他承受的是国家的使命,他蓬累而行不由自己做主。刘盈孤独了,惆怅了,厌倦了,他感到如果父皇真叫他做皇帝,也就不会那样对自己了,父皇也不会每天都待在戚姬那里,对自己和母后有的只是愧疚,却不知母后要的是他的爱,自己要的是他的一句表扬的话。
对于姐姐的说法,刘盈丝毫不放在心上,面露倦容,拂袖而立,淡然超脱的说,“如果父皇真的要换掉儿臣,儿臣无话可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儿臣听命就是,况且是如意弟弟代我,儿臣不为难。”
吕后急了,一个箭步走到他身边,眼神着急犀利的逼着他,咬牙问,“难道你想让我们跟着你找死么?你确定待你父皇百年之后可以安然活命么?难道你认为戚姬会放过与她有过争锋的母后么?”
“如意弟弟不会杀我们的。”刘盈被吕后犀利的眼神所逼,有些软下来,侧过脸看着一处。
“不要天真了,皇权至高无上关乎生死利益,难道你不知道申生重耳之祸么?”吕后看着儿子这般孱弱隐忍,有些愤怒,她必须打破他的梦境,继续说,“自古以来,皇家都是立嫡不立长,你无过,他凭什么要废掉你,你不要这般孱弱任人宰割。”
刘盈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继续侧着头不看吕后。吕后见他还是这样,甚是有些恼怒,也拂袖而立,好在公主过来劝慰了一下太子,道,“弟弟啊,母后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懂宫廷政治之争,母后一个人很辛苦的为你谋前程,你该感谢母后才是,快去向母后道歉。”公主用手指戳戳他,叫他快去认错。
刘盈努努嘴,看了看阿姐,虽是不赞成吕后的话,刘盈脑中却充满着孝道,自是不敢忤逆吕后的,走到吕后身边,看着吕后依然有些发怒,乖乖低头躬手作揖赔礼,“母后,儿子错了,请原谅儿子吧。”
吕后虽是很生气儿子孱弱的性格,但是见他夹在中间,不想引来血雨腥风,也是很不好受。她脸色也缓和下来,没有那么生气了,转过身来,抬手摸了摸刘盈的额头,细细看着儿子,这么谦逊温和懂事的太子却得不到刘邦的喜爱,吕后多是埋怨而无能为力的。吕后叹着气,眼神里满是母爱,语气温和道,“身为皇室子弟,享受了平常人不该有的荣华富贵,难道不该比别人多担一些责任和压力么?母后知道你不想这样,可是我们都有责任去守卫我们该有的东西。刘如意是不是能够成为储君还不知道,但是母后听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以他的个性,他少有德行。”
刘盈不语却点头接受吕后所说。
戴青奉上三盏茶,一杯给了吕后,一杯给了公主,一杯递给太子。太子从公主嘴里得知是戴青将鱼藻宫的事告诉给吕后的,顿时觉得戴青只会惹事,破坏后宫和平,一时很是不想理会戴青。戴青手中递着茶却不见太子来端,便瞥一眼太子,太子正埋怨的看着她,粗气的接过茶来喝着,丝毫不理会戴青,戴青又是心底失落了好一阵,站在吕后身边愣着神。
吕后喝罢茶又说,“好了,母后会帮你,你照做就是,明日再来一趟长信宫。”
刘盈又是点头‘嗯’了一声。
刘盈想着今天下午在长信宫的事,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他不知该怎样做才是对的,不知怎样做才能将拼杀降到最小,他烦恼着,却也不能将自己的苦衷讲给荆倾听,只觉得胸中憋得难受没个人诉说。
他抬头看了看荆倾,却见荆倾也正在看他,像是在等答案。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荆倾见他沉思了好一会儿,听得他连连叹气,又见他愁容满面便侧着头笑着问。
“没什么,我能有什么心事,你猜错了,我不精通音律,所以能吹成这样就很好了。”刘盈拿着埙把玩着,掩藏起心中的不快对荆倾笑说。
荆倾半信半疑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