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姚死了,不是没有生的希望,而是知道即使活着也要受着唾弃;即使活着,皇帝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名分。害怕皇后追究自己,所以孟姚曾经央求皇帝放她出宫,但是带着皇帝的孩子浪迹天涯,带着皇帝的孩子去嫁人,就是给皇家丢脸。知道自己会被皇后惦记,所以孟姚在北苑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害怕这一天到来,果然很快就来了。在被一群女人发难的时候,孟姚想过皇帝赶紧来,来了,自己就能活了。但是眼睛寻找到皇帝的身影时,他躲在殿门外不肯进来,孟姚懂了,为了面子,他不能承认自己是管夫人口中的‘姘夫’,不肯进来说明情况。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孟姚希望活着,但是看到皇帝居然到门前儿却不肯进来。孟姚笑了,绝望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留恋的东西,即使怀着帝裔又怎样?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在高皇帝即将悔悟愧疚的要进门阻止时,孟姚却有尊严的选择了死,让高皇帝霎时间觉得自己害死了她,害死了可能是未出世的小皇子。子儿对孟姚本没有很大成见,并不想让孟姚死,她觉得是自己对皇后说的话害死了她,扑在孟姚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吕后怔在原地,孟姚的死多少给了她震撼。管夫人一时缓不过神儿来,被婵心搀扶到北苑的正堂屋里,顿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婵心担心不已,管夫人脸色不好,捂着肚子,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有些害怕,婵心出去叫太医,管夫人把她叫回来,忍痛说一会儿就好,不是孩子的事。石美人自始至终一副神秘看不透之样,紧紧跟着皇后寸步不离。薄姬冷静淡然,面容上不见任何波澜,不喜不悲。她最近一直有读《道德经》,不知是不是道化牵引着她将一切看淡。戚夫人稍有惊惧的四面寻找着皇帝,才发现皇帝和荆倾都在殿门外。刘邦一副受打击之样站在原地,浑身怔着,瞪圆了一双老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院落中地上躺着的孟姚,良久既没进去也一句话没说,脸上只有木然,转身没落的摇头走去了。戚夫人瞧见他走去,赶紧跟出来追上皇帝,时时偷瞄一眼皇帝的脸色,黑沉阴郁的随时可能喷发怒火,拂袖如带风走着,踏的石子路面哒哒作响。戚姬不敢先开口说话,只是刘邦怎样走,她便大步流星的紧紧跟在后边相随。
回到鱼藻宫,如意正舞刀弄棒的在大殿里和芸何秀月珍儿她们追着玩耍,看见皇帝回来,一如往昔的喊着‘父皇’欢喜的跑上去要父亲抱。这次刘邦正憋着火生着气,将向自己扑来的如意一把推开在地上,如意无辜被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眸里似乎装满泉水抽泣的盯着刘邦,想叫刘邦抱他起来,奈何刘邦板着脸拂袖而立昂首一边若似无见嚎哭的如意,如意见父亲不理便更是放高声音于地上打滚起来,“老臭蛋……父亲老臭蛋……”嘴里含糊不清的埋怨着刘邦的话语。芸何看见皇帝脸色不好便赶紧敛起原本的笑意,一步跑到如意身边扶起他,“好代王,我们去后边玩。”将如意抱回到内殿哄去了。
并不理会哭闹的如意,刘邦又一屁股坐在席子上,一手搭在几案上眼睛含怒的看着一处,喘着此起彼伏的怒气,活似一团火令谁也不敢近身。戚夫人紧跟着回来,看见皇帝生气的坐在席子上,戚夫人停顿了一下也缓步来到席子前,毕竟刘邦龙颜大怒时是最可怕的,即使是皇帝的宠妃,她也害怕刘邦的怒火,恭敬而小心的站在刘邦的眼前不敢先开口半句。期间只听到皇帝重重的呼气出气声儿,戚姬一瞥他,刘邦的含怒眼神仍旧让她全身感到寒冷,能感到刘邦的杀气腾腾,虽不开口半句却将脸憋得通红,手指捏的咯吱作响。戚姬挥手叫大殿里所有的宫人宦官们下去,只留荆倾。
“为什么去北苑?”刘邦压着火气,严厉而问戚姬。戚姬斜睨了一眼皇帝,他正一脸严肃质问她。戚姬乖然而道,“皇后召集我们到轩辕殿论蚕,不知怎么说着就说到了永巷和北苑……”戚夫人不敢撒娇回答刘邦,乖乖的恭敬的一五一十道原委,问什么说什么,她也害怕刘邦的脾气,看了看刘邦依然黑着脸质问的样子。戚姬又继续赶紧往外倒,“然后,然后……管夫人说北苑有个怀孕的女子,我们就去了北苑。”戚夫人说话声儿越来越小,不敢直视刘邦。“哼——”刘邦一手重重的捶在几案上,捶翻了案子上堆摞的竹简,满腔愤怒道,“就知道又是临华殿那个贱人挑起来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此时甩管夫人俩耳刮子,“什么事都有她,什么事在她眼里都要闹得鸡飞狗跳。看不惯这个,嫌弃那个,临华殿住着不舒服又想换个宫殿住。朕每日政务繁忙,不能日日守着后宫嫔妃。皇后掌管六宫,眼下处理事情如何竟事事不得朕意?”刘邦说着便激动起来,从席子上忿忿的站起来厉声道,“如今出了人命该如何向她家人交代?若不是荆倾来报告朕,朕都不知道后宫的人那么狠毒。你看看,你看看那管温多么蛮横,非得逼着孟姚死。”刘邦气的直打哆嗦,一手指着临华殿的方向骂咧咧,最后气的干脆两手背后拂袖站立不语,生着闷气。戚夫人走到刘邦身边抚其背叫他消消气,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刘邦越来越气。
“陛下如何知道她叫孟姚?”戚姬抚着他的背问。
“呃。”刘邦愕然一下,转了转眼皮子沉默半晌便又道,“这你管不着。”
戚姬叹口气,迎上刘邦微怒的眼睛,“孟姚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