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刘邦从塬上回到宫中,吃过晚膳后独自回到鱼藻宫内殿,见戚夫人与如意皆不在便独自站在雕窗前,双手背后安静的看起了高空的冷月,长吁短叹声频出美髯口却从未转移对月光的视线。刘邦思忖着最近一些天的事情,刘敬随何复去匈奴无有消息;吕后与他之间的误会没有冰释;已身怀龙种的孟姚被他的后妃逼得没了活路,刘邦却也不好明着生气,将怒火压在胸中越发感到憋屈;太子落水使得刘邦微动恻隐之心,心知太子并无过错。刘邦心内纠结万分,如今他近乎花甲之年却摇摆不定储君人选,加之外朝诸事令他疲惫不堪。自孟姚死后,刘邦时常一个人立于窗前眺望明月,如今已是第四个夜晚,依旧安静立于此处一言不发。
‘吱呀——’一声,戚夫人拉着如意推开殿门进来,母子俩有说有笑。如意顽皮的缠着戚夫人的腰间一个劲儿的要戚姬抱他,戚夫人立即压住笑脸换作严厉表情将如意的要求瞬间消失于无形,如意失落的直嘟嘴对着戚夫人撒气的一通乱打,说打却真未敢下重手,不过孩子般的撒气而已。不经意往里一瞧正看到皇帝站在雕窗前抬着头看着月色一言不发,连自己和如意进来都没回头瞧一眼。戚夫人‘嘘——’的一声示意如意不要闹。如意眼尖早已看到父亲在雕窗前的一副专注样,黑溜溜的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脸上骤然跃上神秘一笑,遂而松开戚夫人的手,朝站在雕窗前的刘邦蹑脚走过去,‘啪——’的一声拍在刘邦腰间。
不至于吓到,却也猛的一怔,看见如意双手捂着小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刘邦转身微带愁容的摸摸如意的小脑袋,继而又牵强的笑了笑,问了问如意最近可否学到什么,如意嘻嘻的笑着吐舌头而不答。刘邦实在没心情和如意耍闹,便叫珍儿把如意带下去了。
刘邦脱下外袍递给戚夫人便去榻上躺着了。戚夫人将外袍挂在衣架上也跟去了榻边,默默无语将刘邦的靴子脱去,将他双腿扶回榻上,将被子抖开盖在靠着枕垫一言不发的刘邦身上。一瞬间殿内便无了声响,不多时戚夫人将手搭在刘邦左肩说附手刘邦手上道,“孟姚后事均已办罢。”
刘邦一张沧桑的老脸稍有动容,浑浊的双眼下意识的微动了动,转头看了看戚夫人,好久才对戚姬点了点头,握上她的手轻拍了拍,深沉中透出无限疲惫道,“谢谢。”
“陛下这几日,夜夜都会立于此处看着窗外,可遇到难事了么?”戚夫人问。
刘邦长叹一声,沉寂半晌道,“最近确有诸事不顺心。”看着戚姬道,“吕氏似乎不知道太子赴贺兰一事,否则她定要找我闹一通的。太子敬孝敦雅本也无错,朕、朕为何老是嫌他?朕身边时常转悠着活泼的如意,倒是有些冷落了太子。如今他落水,朕派了其他军将守贺兰。不知是否乱了你的筹谋。”
戚姬眼波微动微感惶恐,坐卧不安,玉净花明的脸容顿感僵硬无比,被刘邦握着的双手立即有些冷汗而出。腹内迅速的筹划一番,镇定了心绪,面容平静道,“妾无有筹谋。”话断半晌又作哭泣道,“有无筹谋无关紧要,妾在吕氏眼中早已成为必除之人,妾不惧死,所惧妾妃殒命而不能承欢陛下,奈何如意灵秀活泼怕也不能捱到及冠之年。陛下有心于吕氏,也有心于其他诸姬,妾倒也不会期待陛下的白首盟誓。”话罢,戚姬便也真的抹了些许泪珠儿。
刘邦坐起来,将她搂入怀中道,“朕无怪你之意,你与她的嫌隙乃朕所造成。朕与吕氏夫妻近二十年,微时她与朕共同经历波折,崎岖风雨岁月磨练着她的秉性,说起此事倒也怨我。朕爱她,朕也爱你。如意尚小,太子稍长,储君之位暂且不谈,至于吕氏要除你和如意,你不必心忧,朕既在,定为你母子二人做周全。”
戚姬倒在刘邦怀里啼哭,心中埋怨刘邦心思不够坚定,又对未来略有些着急便哭泣不止。刘邦不语,紧紧将她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