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赵兼几乎一直盯着辟阳侯府,就是不见审食其进出,急坏了赵兼,上门前去询问审食其是否在府邸,仆人说辟阳侯这几日被皇帝叫去北地郡察看民情,查看冬日北地郡的百姓是否衣暖食足。赵兼竟当作是真的,于是有些心凉而略有半点失望的走了。仆人待赵兼走后,却回来禀报内屋中的审食其说是已经将赵兼打发走了。审食其并未感到轻松,知道赵兼这几日还会来的,大冬天的,皇帝哪有召自己去北地郡?吕后又对赵姬之事极其反感而不愿相帮,审食其愁得背着手蹙着眉在府里踱来踱去,长吁短叹的后悔着当初不应该看在珠宝的份儿上答应解救赵姬,如今事不成功却要怎么回复别人。
这日,雪停了。审食其披好风袍想再去给赵姬说一说情,请皇后出面救出赵姬。等去了长信宫,吕后正为了一点小事雷霆大怒的要责罚一个小宫女,审食其见她心情不好,亦不敢再次说出解救赵姬的事,于是灰溜溜的又回到府邸,刚要进府,身后一个人紧紧揪住审食其的风袍。审食其忙扭头一看正是赵兼,微愣了愣,心知躲不开他了,便叫赵兼跟着自己进来了。立于中庭,审食其便又开门见山的向赵兼说明了自己的竭尽全力,但是吕后不肯买帐是最没有办法的,且说要叫妒性很大的女子去救丈夫曾经临幸过的另一个女子是不可能的。赵兼听了审食其的话后便觉当头一棒,心想姐姐的事果真无法挽回了么?审食其心里有愧,最后还是拿出了赵兼给自己的珠宝盒还给他,赵兼‘唉——’的一声无奈而心寒的摇摇头,心思丝毫不在珠宝之上,未收下珠宝便起身直直呆呆的往府门外失魂落魄而去,什么话也没说,如抽丝剥茧一样没了精气神。
审食其手里捧着珠宝盒目送着脊背佝偻神情沮丧的赵兼而去,感觉自己心中确也对不住赵兼,白白拿人家的珠宝,虽是玩笑成与不成珠宝都归自己,但是赵兼对姐姐的情谊着实让审食其有些动容。赵兼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如同天塌地陷一般,连日来不敢去女牢探望姐姐,不知姐姐问起,自己该如何向她说,且赵王的事到现在还没个结论,暗房里只听见别人的哀喊声和鞭笞声。赵兼愁得不知所措,到街边的酒肆里胡乱的喝了一些酒以给自己增一增勇气和傻气,以最朦胧的自己去见姐姐。
下午,赵兼又走近廷尉府的女牢中,狱卒们都见惯了他,开他玩笑说‘又来看姐姐了,真是好弟弟’,赵兼苦笑回之,寻了姐姐的牢房而去。却说赵姬日渐消瘦起来,弟弟在外忙活,自己在内担忧,吃不下东西,入夜无寐,常在破烂的席子上躺着,冻得有些哆嗦。赵兼见姐姐躺在冰冷的席子上便心里酸楚起来,又愁自己不知如何对姐姐交代便不敢叫醒姐姐,只在牢栏外愁容满面的看着姐姐。倒是似睡非睡的赵姬朦胧的瞧见了他,赵姬从弟弟脸上看出了事情的不成功,多少有些小小的波澜,皇后是她最后一个可以求救的人,但是最后的这个希望已经破灭了。赵姬拖着笨重的身子缓慢的站起来,强撑笑脸唤了一声,“弟弟来了。”赵兼低低的应一声‘嗯’。
赵姬从弟弟语气上更加肯定没有希望,不想让弟弟心里有愧,赵姬便故作轻松的安慰赵兼,“弟弟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其他的事情无所谓,弟弟不要内疚。”
赵兼听了此话却是眼眶红着更加内疚起来,依然不敢看姐姐那纯洁通透的眸子,害怕一看见,自己的眼泪会瓦解姐姐最后坚强的心智,赵兼低头氤氲着脸上的笑容,抓了抓后脑勺。
赵姬隔着牢栏附手弟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姐姐不怪你,好好活着。”
赵兼又是沉闷闷的‘嗯’了一声便无再多言语,害怕多说便要流下眼泪,赵姬看见弟弟这个女子样却笑了,伴着轻微的泪点笑着说,“大丈夫哭什么?”
赵兼紧咬嘴唇不答话,倒是能听见小声的抽泣声,看着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来气,赵兼对姐姐撒气责怨道,“当初姐姐为什么不打掉这个孩子,如今成为累赘。”
赵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如今说什么已是枉然。”看着弟弟的眼睛问,“最近去看过赵王么?他怎样了?”
赵真说,“不好。”
赵姬‘哦——’的点点头便再无多言,姐弟二人好久都不再开口道语,皆是各自承受着沉默着。赵姬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更是平添几处伤感,眼泪默默的流下,并未出声。姐弟二人哭了一会儿,狱卒便叫赵兼赶紧走,狱长要来巡查。于是姐弟不得不做出急促的道别,临走赵姬几番安慰赵兼勿要为自己之事觉得内疚,且要好好活着,自己也会好好的出去的。赵兼心里苦涩的强撑出一个笑脸对姐姐笑了笑,赵姬亦是苦笑着目送弟弟而去。赵兼走了,赵姬真正的开始哭泣起来。独自一人哭了半晌,赵姬泪眼朦胧的透过高处一处微小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渐渐回忆起在赵国的美好,赵王对自己好,王后虽然是汉朝的公主,她亦是对自己好。春天和他们一起郊游踏青,夏天和他们一起赏花看景,秋天和他们一起漫步落红之中,冬日与他们一起沉醉玉琼世界……
越想越觉得如心绞难受,赵姬一个人抱头嚎啕恸哭起来,哭得狱卒们心烦也不敢责问她。一直到了晚上亥时约余,赵姬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眼睛早已红肿起来,潮湿的牢房充斥着冷凛的寒风。狱卒端过来的热饭,她几乎没动一动,一个人蜷缩在墙角里,眼神呆滞的盯着一处看,如同抽了魂魄一般。忽然,赵姬觉得肚子痛的厉害,便紧紧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赵姬用尽全力的喊了一声‘救命——’,已无力气便在地上疼痛的呻吟起来,疼的咬破了嘴唇,薄汗轻衣透。
狱卒闻声赶来,看见地上翻滚的赵姬,惊慌失色之中不知是谁大呼一声,“她要生娃儿了,快点去找接生婆。”大家慌忙四处找起接生婆,慌乱的忙了一会儿,人人又彼此的面面相觑半晌,才知道狱中哪有接生婆?狱长急的直抓后脑勺,一个狱卒眼前一亮,上前献计说隔壁关着的就是赵王其他女眷,也许她们中间有人懂得女人生孩子的事。值班的狱卒赶紧差人去找了隔壁女牢中的五六个女眷过来帮忙赵姬生下孩子。原本狱卒是男人,赵姬这下要生孩子,把这些铁刚刚的汉子们弄了个措手不及,边忙活着嘴边边碎碎骂着‘早不生晚不生,这个时候生,让这些爷们儿如何办,娘们儿就是事多,还得生娃儿’。
没人顾得上理会狱卒们的碎碎念,众人拉帷帐的拉帷帐,烧水的烧水,准备干净衣服和布条的也紧张的准备着,找接生工具也去找了,一个赵姬弄得整个女牢所有人一晚上不得安生。几个女眷过来看见赵姬要生了,来不及和她唠嗑,便画地为牢的扯起帷帐,阻止男子进入,各人进入接生工作。几个狱卒头一遭近距离的见女子生娃儿,都好奇的靠近帷帐来看,被一个女眷推开阻拦了,女子骂咧咧道,“不懂规矩,去帮我烧一壶热水过来,赵姬和孩子有事的话,将来皇帝怪罪起来拿你们是问。”狱卒们个个面面相觑了一番,大眼瞪小眼的转身去烧水了。
女眷们尽力的将赵姬挪了个好位置,此时的赵姬已是痛的昏天暗地,痛苦难耐,只撕心裂肺的叫喊着赵王来救她,外边不断有狱卒递进来暖和干净的棉衣,女眷们赶紧给赵姬披在身上取暖。女眷从狱卒手里端来了热水,找来了一根小木棍叫赵姬咬在嘴里,抚着她的肚子叫她放轻松,多想想美好的事情。一个女眷和她说了姐妹们同在赵国的美好事情,赵姬此时哪里会心安的想这些,还是痛苦的叫着,另外面站着等消息的狱卒们听赵姬嘶喊着,他们一个个的也都跟着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