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刘邦留在栎阳宫时时看护着太上皇而不敢离开半步,却也想着昨日周昌对他说的话,来回踱步在殿内而时时蹙眉长叹。他在思忖:陈豨有反叛之心么?当年初起兵时,陈豨就一直跟随他打天下,甚有功。当年平定赵代之后,刘邦念其为心腹便让陈豨监管赵代边防军,如今周昌之话也有道理,想那燕王臧荼韩王信一个个反叛汉中央的确叫刘邦有些顾忌掌兵权的陈豨,将领常年在外难免起异心。刘邦思忖着陈豨宾客众多,定会有那战国‘遗民’和‘遗民思想’,即战国纵横家的策略,若是真的劝陈豨进位而割据北部,汉朝危矣。一来为验证陈豨是否清白,二来为剪除刘邦自心的疑虑,刘邦便刚断决定暗查陈豨及其宾客违法之事。
翌日,天未大明,刘邦再三嘱咐宫人关注太上皇的病情,一有情况便派人飞报宣室殿。刘邦又遣身边谒者将御史大夫赵尧与辟阳侯审食其急急传召宣室殿。想那赵尧原本是符玺御史,因鼓动刘邦将御史大夫周昌降调赵王相后,赵尧便时时在刘邦身边侍奉,且将察言观色把握极好。周昌已走多日,一日,刘邦于殿内批完奏折却看到案子上右上角静静躺着周昌的御史大夫玺印,刘邦多有慨叹的笑了笑,将玺印拿在手中轻声念叨一句,“噫嘻!不知日后谁可拥有此印?”刚好赵尧在一旁整理批完的奏折,刘邦见其做事谨慎而又聪明,且能为其多出主意,便笑着对赵尧道,“看来没有人比君侯更合适的了。”刘邦便将玺印交给赵尧,让他升为御史大夫,赵尧心中窃喜的拜谢刘邦。
待他二人来了宣室殿,刘邦将陈豨及其宾客的事粗略的对他二人说了一遍,二人讶然惊愕良久之后,刘邦将自己想法告诉他们,即去赵代二地暗查陈豨及其宾客。他二人立即浑身精神的领命,赵尧刚上任,所以想做出一点功绩;审食其是刘邦同乡人,因吕后之故被封辟阳侯,审食其无军功而自愧,有些名不副实而尸位素餐之意,刘邦此次将查访陈豨之事交给他,审食其便立即来了精神想为刘邦做些什么才好。
赵尧与审食其当即便离宫北上,随行的还有两个御使丞,之后刘邦也叫周昌北上回赵国观察动静,佐护赵王刘如意。
赵尧与审食其带着两个御使丞直奔代地暗查。一月之间,代地官舍、客栈、驿馆、酒肆、民家、当地王侯达官以及富商豪族等皆被赵尧与审食其等人细细暗访个遍。赵尧与审食其于南归路上,二人一路无言却都各自心底对此次暗查陈豨惊愕不已。原来陈豨宾客多有违法犯禁之事,多数牵扯着陈豨本人,如宾客于酒肆、客栈吃饭过后常记账于簿子上而不出一钱,如克扣代地百姓税赋强作为军用,如其宾客仰仗陈豨而恃强凌弱强娶民女强取豪夺,甚至建议陈豨卖·官鬻爵而致使宾客大增,宾客在陈豨授意下将汉朝的铁器丝绸陶罐等物运往匈奴买卖,而得来的钱物均被陈豨分给宾客及宾客家属使用,最重要的一条是有人看见原韩王信的下属王黄与曼丘臣二人曾先后到往陈豨住处,数个时辰才遮掩脸面出来。
回到长安,赵尧与审食其立即将暗查的结果一字不落说给刘邦,刘邦沉着脸默然良久便挥退了赵、审二人。刘邦对陈豨已是皮里春秋态度。
再说陈豨在赵尧与审食其于代地对他暗自查访时,他正从云中郡巡视回来,刚回到府邸便有神秘宾客慌张上门求见陈豨,陈豨如往常一样急急出门相迎,老远便微笑着对宾客拱手作揖一番,宾客却丝毫无有喜色,反倒是一脸惊慌失措的直奔着陈豨过来,过来便拉住陈豨手腕快步到了屋里且顺脚踹上了门。陈豨一脸莫名宾客方才的古怪行为,笑问究竟何事。宾客着急的‘哎呀’一跺脚便将代地来了几个陌生人,且于酒肆、客栈、民家,甚至达官王侯以及富商名流之处暗暗查访他及其门下宾客的事告诉陈豨。陈豨当即惊瞪双眼,惶恐之下忙问陌生人究竟是谁。宾客说几个人做事谨慎而不透名姓,却能听出他们都操着生冷的长安话,每问询的话题不离陈豨及门下宾客,只怕问出一些不好的东西。
陈豨心下大惊,目露恐慌,额上早已冷汗一片,原地不安的踱步。“陈公,有人暗自查你,需要我们如何做?”宾客见陈豨神色慌张没了主意便上前拱手询问做事步骤。陈豨右手一举,目露万分笃定,“此乃皇帝查我,诸公稍安勿躁。”宾客惊诧的眼睛一亮,立即上前问道,“皇帝因何而此?”陈豨稍眯眼睛,于心内猜测一番却是坚定不已说道,“因何而此不必管了,皇帝素来多疑,而我独掌赵代兵权多年,必定有人多次谗言皇帝我有异心。”陈豨不自觉的坐在席子上,双眼深邃的望出屋外小声嘟囔道,“淮阴……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