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空里只有残月隐约而模糊的身影,一阵阵的寒风呼啸着扫过长安城。萧何与随身僮仆一前一后的走着,僮仆见萧何脸色踌躇而忧虑,又时时仰天长叹却不说一个字,僮仆张了张嘴却不敢说什么,只是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给萧何打着前灯。萧何不敢走快也不愿走快,心里难受如堵,他晓得也许韩信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自己手中,韩信是自己推介给刘邦的,是看着韩信一手成就大汉的今天的,如今只因仇家的密告而竟有可能身死,而萧何却救不了他,因为他是丞相,因为丞相的责任与国家的安危。萧何心里急切如燃眉,两手一直紧紧的攥在一起,无论步履快与慢,今晚是必须要诳韩信入宫的,萧何一咬牙便加快了速度去了韩信府邸。
小僮仆上前敲门却被韩信府门外的值夜者推搡开,小僮仆撂了宫灯便奋不顾身的闯上前去找他们理论一番,正直双方人马吵闹争执之间,萧何从后头不动声色的上前,早已从腰间掏出丞相的牌子晾在韩信府门外的值夜者眼前,顿时他们便跪了黑压压一地人,萧何无有言语便径直往里头找韩信。越过后院又遇到守夜的人,萧何说出自己的姓名,那守夜人便赶紧去通禀韩信,萧何却觉得韩信的府邸果真异样,守卫的人认真而严肃,可比宫中禁卫军。
韩信一听萧何来了却是心下一咯噔,立即没了睡意,且紧张而急切的问守夜者萧何可有带万马千军,守夜者说只有萧何和他的僮仆,韩信微微放松了些,又问守夜者是否晓得萧何的来意,守夜者又说不知道。韩信心有疑惑的叫守夜者退下,自己点亮了灯,从架子上拿了件外袍便出来迎接萧何,萧何正站在空旷的院中央,冷冽的封灌满了萧何的衣襟裳缎,萧何却像岁寒中的松柏一样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韩信从守夜者的黄灯映衬下瞧见萧何一双饱经沧桑的眼中略有一丝愧意,但很快却变成了往常的肃正与凝重、老成持重与干练。韩信‘啊呀’一声便疾步下台阶且早已拱起了双手迎着萧何便是深深一躬,“恕臣不知丞相深夜到访,快些请进了。”韩信张手给萧何做出请的动作。萧何也是微微一揖,“深夜打扰大将军,恕罪恕罪。”
韩信将萧何请到了席间,韩信欲叫下人做菜上酒皆被萧何拦下,萧何说只有二人畅聊便好。韩信便只叫了一壶茶,倒给萧何一盏,萧何心不在焉的道了句谢谢便又思忖着该如何开始。韩信见萧何始终肃正着一爿脸却也不好明着打听,心下想着若是朝廷中的事,自有许多大臣商榷,萧何没必要深夜亲自来他这里,若是和他有关,萧何的表情却又有一种沉稳的从容和淡定。韩信疑惑的抿了一口茶便开门见山对萧何道,“丞相不会无故深夜来此,来必有事,丞相请说。”萧何一怔,抬头看了看韩信,面容稍显缓和的‘哦’了一声,敷衍的笑了笑,“大将军既然开门见山,我也明说了。”
“丞相请说。”
“大将军晓得陈豨代地叛乱之事吧?”
韩信霍然抬头与萧何对视一眼,心下惶惑非常,两手却握了茶盏,身子不自觉地往上挺了挺,干涩的笑了笑便又十分从容淡定的回了萧何的话,“听说了,不大清楚。”“啊,哦。”萧何心中有数的点了点头,沉稳平易的的老眼中却显出一股坚定,立刻高兴的对韩信道,“大将军也许还不知道,谒者下午进京禀报皇上已率军平定了陈豨之乱,陈豨已被我军砍杀于战场上,已有部分军卒返回长安,皇上今夜也将回城。太子准备了酒宴喜迎皇上的凯旋,诸位大臣一个不落皆已到席,太子希望大将军为皇上的凯旋赴会。”韩信疑惑而防备的盯着萧何半晌却并未表态,微黄的烛光在韩信于萧何脸上上下跳跃,二人被烛光照耀着的半边脸各自有着微弱的紧张和坚定从容,韩信腹内筹划久久,依旧十分从容淡定的回绝了萧何,“皇上亲征果真厉害,臣给皇上道喜了,然臣身体有恙,无论冬夏,一到夜间便会觉得寒彻入骨,每日只靠在席间祈求太阳温暖的光辉照耀在我身上,以解夜间的寒凉。若非敬重丞相,臣此时却是要卧病于榻见您了,恕臣实在不宜进宫。”萧何仿佛早已想到韩信会如此说便不假思索似的接着韩信的话道,“将军为臣,皇上为君,皇上冒死亲征陈豨,大将军怎能为一点小疾而成日忧思竭虑。诸臣皆入宫,唯独大将军因病不入,某怕皇上对您有看法。大将军晓得清阳侯王吸吧?王公因被野兽咬伤腿骨致使一只腿永远残疾,听到皇上凯旋的消息却是不顾腿疾第一个进宫,大将军却因小疾几次推托。太子晓得大将军不赴会,臣便请缨称定能将大将军请进宫。”萧何声色动容的给韩信作了一揖,“大将军呀,您虽有病,难道不能强撑贵体进宫祝贺么?某主动请缨,而您不去,若皇上归来,他对您势必有微词。”
韩信稍有动容,双手握着茶盏沉思半晌,韩信自咐自己一向对萧何信任有加,让韩信疑惑的是陈豨为什么不派人来报告消息,难道刘邦真的那么厉害,竟可以两月时间就平定叛乱?为什么陈豨被平定的消息自己一点不知道?韩信一脸疑惑的看了看萧何,萧何是自己的贵人,因他的推介成就了自己的王侯将相经历,他应该不会诳人,且刘邦平定叛乱的确应该进宫祝贺,韩信晓得自己确实失礼了。
萧何见韩信一脸疑惑和慎重,为打消疑虑和缓解沉重便斗转话锋对韩信笑说,“深夜打扰大将军,韩夫人不会怪我吧?”韩信醒过神来愣了愣也笑了,摆摆手道,“冥宁想她爹娘,带着轼儿去了她爹娘那里。”萧何呵呵笑了,“那我们可以走了么?”韩信面有犹疑和不情愿,耐不得萧何一直对他客气邀请,便点了点头应了萧何。韩信特意进屋换了件绵厚的衣裳,走时留话家仆自己只在宫中顶多一个时辰,勿让他人随便入府,对府邸稍加嘱咐后便跟着萧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