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长乐宫大道上的侍卫如往常一样严肃着脸孔执戟站岗,时而一阵凛冽的寒风从韩信与萧何身边呼啸而过,那风声响亮的如同怒吼中的威龙矫健的从天空飞过,二人不禁同时打个寒战,又互视对方一眼,韩信不是第一次进宫,此次进宫却觉得宫中一派肃杀之气。韩信忽觉今夜肃静的不一般,一路上萧何再也没说起过什么话题,只是和他相跟着一路来了宫中。
“丞相,为何不见一大臣入宫身影?”韩信一脸犹疑和少许的不安,且走且问萧何,脚步却明显的放慢不少。
“大将军又忘了,诸臣早已提前入宫,就等将军了。”萧何不动声色而又沉着稳重的做着解释,韩信脸上的犹疑稍有减少,却还是不安。
萧何领着韩信径直往长乐宫去了。忽走到一处,韩信却骤然停住,抬头一看却是吕后所居长信宫后殿,韩信心下大惊,退后两步,瞪圆了眼惊慌不安的问萧何,“如何却到皇后寝宫?”萧何连忙上前抚其背安慰,脸上一阵僵硬的笑意,“正是啊,太子多年不见大将军,想与大将军闲聊一阵,又嫌鸿台人多嘴杂而太过吵闹,便要臣将大将军您直接带到这里。”韩信怀疑的盯着萧何半晌不语。萧何却对韩信轻轻一拱手,“我去禀报。”
片刻功夫,长信宫的门再被打开,里边昏黄的烛光照耀到了韩信的衣衫,接着便是一个头戴宦帽的小宦官小跑着出来,给韩信深深一躬便又尖声细语对韩信道,“大将军请随仆入。”“等等。”韩信疾步到小宦官身边,一把拉住小宦官的手问道,“今夜果有朝臣入宫祝贺么?”小宦官毫不思考便道,“是,朝臣早已到了,太子殿下想独与将军话聊一阵。”韩信依然十分警觉的问小宦官,“萧丞相在何处?你又领我去何处?”小宦官道,“太子与萧丞相皆在内,大将军随仆入便了。”韩信思忖半晌,或觉无甚漏洞便随小宦官走了。
从长信宫后门出去,往东走千步距离便是钟室,钟室在长信宫最东边,平时少有人去,越往东走越觉得寂静,越往东走,灯火越是稀少。韩信见小宦官领着他朝钟室走去,心下疑惑非常,自咐太子也挺怪异,竟选偏僻的钟室召见他。到了钟室门口,小宦官又进去通报一遍,便是钟室门扉大开,一片明亮的光从里边照射出来,映的门口亮堂堂的,照的韩信小眯了眼睛。小宦官在里边尖声细语的传报,“淮阴侯入殿不趋——”
韩信犹疑片刻便进去了,两脚刚站稳当,还未观察殿内太子身在何处便听身后的门‘咣当’一声紧紧闭住。韩信猛然一惊,回头一看,却见窗外人影攒动的站了一排,当即便觉自己上当,转身再看殿内,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数盏明亮的灯火上下跳动,周围的气氛异常紧张。韩信防范的察看着殿内,心底稍感紧张与惊慌,提了些声音喊着,“萧丞相——”殿内只有韩信的回声飘荡。“太子殿下——”依然未有人出现。忽然,韩信‘噗通——’一声跪拜在地,仿佛行稽首之礼说道,“太子殿下长乐未央,臣韩信参见太子。”话音刚落却见殿内灯火瞬间减少许多,殿内顿时昏暗许多,接着便听到左右耳殿传来一阵脚踏地板的声音,仿佛人众,声音越来越近,韩信来不及反应时,身边左右早有二三十人围着,个个皆虎背熊腰面庞不善的武士似的。韩信顿时明白自己进入一个死亡宫殿,今夜也并未有什么祝贺会,萧何说的那套完全是想将自己诳来此地。韩信两手握的咯吱作响,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冷眼扫了一圈围着他的武士。“上——”忽而一个武士喊了一句,众人便朝韩信一哄而上,韩信带兵多年自有几下功夫,起先便毫不费力的左挑右踢撂倒数十人,怎奈人数太多,且又以一打十多个来回,最后武士们有的干脆抄起了武器从各处攻击韩信,没多时,韩信早已打得满身是伤,体力多有不支,武士们见势蜂拥上去将韩信捆绑起来。
韩信神智迷糊时听得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朝自己过来,忽而那脚步声停住了,韩信睁眼却见一个人的脚上穿着玄黑凤凰木屐鞋站在自己眼前,韩信顺眼往上瞧,这人着一身玄黑夹杂纁红色的直裾裙装,威严而不失华美,再往上看时,韩信瞪圆了双眼,立即起身惊诧道,“是你?”“是我。”吕后一脸肃穆的立在韩信对面。韩信不经意的小声自语一句,“丞相诳我……”韩信压住内心的紧张不安,立即面不改色迎视吕后问,“大费周章将我诳来此地,为何?平白无故将我绑了,为何?”吕后冷眼白了韩信,转身到了中庭,忽然转身冷眼直指韩信滔滔骂道,“背叛皇帝而阴媾陈豨,此为不忠;意欲起兵关中,进而袭杀太子与本宫,此为不道;皇帝曾对你解衣推食,封你王侯将相,使你国士无双,名震九州,而你寡恩二心,意欲反他,此为不义;不顾花甲双亲,舍弃娇妻爱子,而使自己深陷亡道,此为不孝,不忠不道不义不孝,你当真该死。”
韩信听得吕后一番话,心中早已没了硬气,再不必嘴硬的要吕后拿出证据,既然她说出这些话,势必会有证据在她手中,韩信绝望的倒退两步,额头上渗出涔涔汗珠儿,忽觉口干舌燥不已,失神落魄的呢喃着,“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啊。”
“来人——”吕后大喝一声,立即有两个宦官拿着粗皮麻袋趋步过来,到了韩信身边便将粗皮麻袋套在了韩信身上。韩信大惊而挣扎,却被左右之人架的死死的,韩信急的大喊,“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吕后只是围着被罩了粗皮麻袋的韩信转却不出一言。“丞相呢?丞相,救我——”韩信真怕了,声音虽大却颤抖着,殿内却始终未见萧何身影,粗皮麻袋一直随着韩信颤动。俩宦官将韩信放倒,又在其脚部将麻袋带子死死的打了个结子,将封口处与一根粗绳子绑在一起,任韩信在里头挣扎着。宦官目视吕后,吕后向其点点头,忽然韩信‘啊——’一声大叫,麻袋早已被拖起且悬在大殿,韩信自然是倒悬在空中。
“你要杀我?”麻袋里的韩信声若狮吼。
吕后不言。
韩信再也不能忍耐,抓着麻袋子像决堤的洪水破口大骂吕后,“刘家的半壁江山自有我多半功勋,我韩信为你汉室负伤累累,而你刻薄寡义不顾我的功绩而将我处死,到底是谁不义?皇帝当初与我剖符为信,封我楚王,却降爵为侯,软禁长安,是皇帝不义。你吕雉野心肆虐,处处参与朝政,因佞人言论而欲杀功臣,名声定被后世子孙唾骂。”
吕后脸色一沉,目露杀机的目视宦官一眼,宦官心领神会后便朝烛火的昏暗处打个手势,立即有数十个宦官拿着削尖的竹棍出来,围在悬挂在梁上的韩信下边,皆看吕后面色行事。麻袋中的韩信毫无所知,依旧嘴里骂咧咧着。忽而吕后向宦官们示意一眼,吕后目露得意的狠毒之色轻声呢喃,“本宫便杀你个不见天,不见地,不见刀戈兵戟的冷兵器。”宦官们高高举起手中削尖的竹棍齐刷刷的刺向裹在袋子中的韩信,韩信凄惨乱叫,且叫且骂,“恨我当初不用蒯彻之计三分天下,恨我当初蒙蔽双眼,轻信了刻薄寡义的刘邦,恨我为保命而出卖钟离眜,恨我不能早点动手响应陈豨,袭杀了你这个毒妇。”宦官们听得此话,更是狠狠的向摇摆的麻袋刺去,韩信早已满身是窟窿,鲜血染红了粗皮麻袋,连续不停的往下滴血。韩信惨烈剧痛的叫喊却越来越大,“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一遍又一遍凄惨无比的喊着,没多时,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韩信的喊声竟和宦官们‘哧哧哧’刺他血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接着便是那恐怖的‘哧哧哧’声和血滴声大过了韩信凄惨的叫喊声,麻袋里的韩信仿佛没了动静的随着麻袋乱摇乱晃。宦官们手中的竹棍沾满韩信鲜红滚烫的热血,因没有吕后的命令而一直戳刺着早已只剩殷红的麻袋。
吕后眼中一阵狮子捕食的杀戮之气,看着韩信没了动静竟未如一般女子吓得不敢待在这里,却出奇的表现出惊人的胆力与魄力以及妇人的毒辣一面,看着血流如注的麻袋,吕后惊奇的镇定,这才紧闭双眼,轻声说道,“你是一头猛虎,我需得捕杀了你。”
“萧何——”忽然麻袋里一阵扑腾,吓得众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袋里又传出韩信惨烈惊悚的叫喊声,惨烈惊悚的声音回荡在钟室,此时却将吕后吓了一大跳,紧捂胸口使自己镇定下来。众武士众宦官如被韩信凄惨的喊声怔住一般,面色大恐而不能动。众人齐刷刷的望着那个血肉模糊而左右摇摆的麻袋,一刻钟过去,麻袋再也没有摇晃,顿时钟室寂静的只听到血滴的声音,气氛沉闷的不能呼吸。
吕后看了看殷红的麻袋,转身往后殿去了,却见萧何面无表情失神落魄的立在三足鼎前,一动不动的未察觉吕后的到来。原来萧何进殿禀报吕后韩信已在殿外后,萧何早已晓得吕后将杀韩信,因对韩信有愧,萧何请求吕后莫要使自己面对韩信,吕后思索后便叫萧何到后殿等着。萧何在后殿听到了韩信与吕后的整场对话,以及韩信最后的那声撕心裂肺而又凄惨惊悚的呼喊‘萧何——’声,当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入萧何耳中,萧何双目大瞪,便是两行无能为力的无奈热泪滚滚落下,听得韩信再也没了声音,萧何‘啪啪啪——’在自己脸上狠狠的甩了三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