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锋的身份证在六月中旬便由李峰回寄到了她的手中。
端详着身份证里那个十六岁时的自己,云锋忽然想起,刚初中毕业的她,根本没想过身份证是什么东西,尽管她听说过大人们不断提到这一证件,也不知道这证件的意义何在,更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要办身份证。
但就在升高一的暑假里,父亲便让她去他指定的那间照相馆里照相,并让她告诉照相馆的人要照身份证照。于是她连问都没问父亲是否要给她办身份证,便按照惯常在家时的习惯,父母亲告诉她什么,她便去做什么一样,茫茫然地到了照相馆,照好了相回来并告知父亲。
她记得当时父亲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过了几日,她遵照照相馆的交代,过去领取了那日里照好的证件照。
照片放在她手里,猛然一看,是一个大头照,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脸,大眼睛还说得过去,那鼻子如同一个巨大的倒三角悬在脸上,脸型也不是希望中的鹅蛋脸,她便觉得丑得不能看,迅速地在结束这一眼后便塞进了相片的小纸袋里,回家交给了父亲,父亲照样是点点头,让她放进家里电视柜旁的抽屉里,不再说什么。
快开学时,父亲便拿着一张有她姓名、家庭住址和一长串号码的证件给了她。她接过一看,丑丑的相片就贴在正面的左上角,便往兜里一揣,也不想再看多一眼。
“这是你的身份证,别丢了。”
她也记得当时父亲是这么认真而严肃地叮嘱她的。
她满不在乎的神色不改,应了一声后便回了房间,放进了她的小包包里藏了起来,她知道父亲向来言简意赅,说不能丢便是不能丢,是以她如此看重这薄薄而特别的特制证件。
但后来她发现很事情还真得需要她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来表明她的身份。她也一直不以为意,人家让她出示便出示,也懒得多看证件里的自己一眼。
再后来沙南通帮她买票什么的要用到她的身份证,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遮遮掩掩地,担心他看着证件里的自己的照片丑不堪言而心生不喜,谁知他端详片刻后却大叹美女,说她的大气端庄全都显现在这一张头像里了。
这样被他说了几次后,她也忍不住凑前去端详,似乎他说得还真蛮有道理的。
如今,她这大气端庄的照片仍静静地在证件的一角,却只是因了他的气息而存在,在她的眼里,却变回了那个小小少年时代的丑小鸭了。
她心里一酸,又不由得想起她带他回家时,自己的父亲与他的对话,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里透出的对她共同的关爱,还有父亲将她如同一根接力棒一般在话语里转递给他时的情景,这场两个男人原本可以因了她这根接力棒联系在一起的人生接力赛,毫无预兆地中场停止了。
她再度哀叹了一声,但马上又警醒起来,提醒自己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沉沦在往昔的遗憾里。所有的遗憾,既已发生,她便要在继续前行的日子里,双倍地补回来。
而她也似乎清晰地意识到,要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更轻松上阵,那便要将过往更好地放下,而放下,最好的便是令自己释然。
尽管她已然比从前更成熟,似乎也更自如些地掌控着情绪的起伏,但对于她和他之间的这桩情事,因为未能如她所愿地朝着想要的结婚生子的完美结局走去,她仍是一想便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