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文抬起头,放下原本遮掩着额头和脸部的手掌,他发现自己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厨房门口注视他俩,也许她一直都在仔细的听着他们父子俩的交谈,而睿文妈妈默不作声,滑落到围裙上的眼泪,比睿文滴在茶几上的还要多。
而就在傍晚班主任强哥进走教室告诉睿文,他爸爸又一次旧病复发送往省城住院的消息后,睿文任何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冲出校门慌慌张张地打上出租车往长途车站跑,当时病情还尚不明确,一路上睿文不停的胡思乱想,夜幕拉下后一个人躲在大巴车最后排座位的窗口,戴着耳机,看着窗外飞驰远逝的是城市和村落的灯火。
睿文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狗,还丢失了唯一的骨头。睿文把脑袋藏在连衣帽里,不停的流眼泪。
他拿起手机拨通爸爸的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是关机。心里反复念叨着:
“爸,你倒是快接电话啊……”
上学期临近期末考试,父亲第一次入院接受治疗,睿文不知道。到了做手术的时候,睿文也不知道。父亲不让身边的人和睿文说,因为觉得会影响睿文考试的状态。睿文记得后来到医院了还逗父亲说,
“别说就这破考试,如果明年六月七号您有个头疼脑热的,高考现场我都能越狱出来陪您老待着。”
可那次不是这样,
那次爸爸还没出院的时候,睿文电话打过去,他还躺在病床上,
“老爸,忙什么呢?”睿文说:
“哦,没忙什么,在家和你王叔,你李叔他们斗地主呢”爸爸说:
“哎呦,这么悠闲啊,谁输谁赢啊?”睿文说:
“当然是我赢了,你爸打牌的智商你小子还不知道啊,等会儿等会儿,我儿子电话,你先别出牌,这牌我要,我有炸……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老爸说:
“哦哦,我们放假了,早上考完最后一门试……”我说:
“嗯嗯那你回来再说吧,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继续玩儿了,先挂了”爸爸说:
挂了电话,眼泪开始沦陷,此刻睿文就站在校门口的公用电话亭里,手里紧紧捏着准备回家的书包。在给爸爸打电话的前一分钟,刚和妈妈在电话里了解到父亲的情况。
睿文问父亲的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妈妈说:
“手术很顺利,你爸这两天恢复的不错,这会儿我就在病房门口,屋里你爸一个人待着呢,他说等你回来告诉你这次生病的事,你快回来吧,你爸今天总在念叨你……”
那一次的情况比睿文预想的还稍微好一些。
那一次睿文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剩下的就是需要长时间的保守疗养。因为是肺部疾病,烟酒不能再碰。听从医生的建议,睿文把他所有的烟全部没收起来,过了一段时间老爷子的健康状况稍有好转,但同时也烟瘾频发。睿文预感到最近状态很好的父亲可能会有什么小动作,睿文时刻警惕着,直到有一次给父亲洗完衣服回到病房的时候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当睿文在住院部大楼的后面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偷偷地吞云吐雾,满足着他的烟瘾,看到被睿文发现了,也来不及销毁罪证,只好把烟捏在手里。
尴尬了几秒钟,睿文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像学校班主任训斥自己一样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一肚子火气的对着爸爸嚷嚷到:
“老爸,干嘛呢这是!不要命了是吧?自个儿身板怎么样不知道啊?还是觉得待在医院里比家还舒坦想赖着多住俩月?烟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你怎么进来的不知道啊?医生怎么叮嘱的您老以为逗你玩儿呢?咋一点儿也不听话呢!”
但刚说完这些睿文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如果不是有理,估计老爷子早把这么作死的他一巴掌抽到眼前山花烂漫,星光四射。可父亲一脸害羞的带着认错的眼神对睿文说:
“今天就抽这一根,好吧?”
睿文瞬间对父亲的举动无奈的笑了 ,突然发现,慢慢的,他变成了孩子,而自己变成了大人。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能用什么方式来让父亲知道睿文对他的爱和敬意,年轻时,我们总是把所有的激情都给了路人,反倒给最亲的人扔下太多的冷漠,也不是不没有爱,也不是不想说,只是所谓的面子,所谓的倔强,让自己和爸妈之间有了莫名其妙的隔阂。
可世事无常,前一次不经意的一眼,真的就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