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2018-04-15 作者: 西安的春秋
第六十九节
帝国新朝初始,正君周时正骤登大位,选简如佳为相国,朱洛水为枢密使,一系列人事任免颁行,权力交接顺利完成,但整个朝堂间以及社会上的舆论,其实还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前任正君童秋承退而不休,担任监国,其派系不甘下野,联合推出“施行宪政”的议案,意图以宪政之名操控政务,在儒生们的言论声中,宪政之论甚嚣尘上,这个议案对初执权柄的周时正造成的影响难以言喻,能够支持这些人立场的,是一种相对合理的态度,那就是:帝国开国前后曾用“宪政”概念凝聚人心,现今改革遇到瓶颈,难以突破,“归政与民”时机已到。
这个论点看起来是站得住脚的,在最直观的层面上,宪政的要义有两点:第一是保障每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自由;第二是限制公共权力,一切公共权力的权威与合法性来自于宪法。“这些不就是帝国从开国到如今一直承诺的吗?”对于执政以来遇到的第一次考验,正君周时正的态度冷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朝野一片沸腾之时,周时正此时发挥了真正的定海神针的作用,即使中下层激烈地争论起来,刚刚上任的帝国最高层的态度,保持了惊人的一致,他们只是沉默着看着这件事情,直到在发挥官僚体制力量强力弹压,事情才慢慢沉寂下去,他们当时已经看到所谓“施行宪政”争议背后存在帝国颠覆的严重性,这种政治上的谜语,傻瓜是什么都不明白,许多聪明人是脑袋转了几圈后还是不明白。
当时那段时间里,周时正变得焦躁、难堪,帝国宪法已经存续近百年,民主、自由是帝国文宣一直挂在嘴边的事,如今,前任正君在宪政方面,碌碌碌无为十年之久,却在下台后指使其派系提出“施行宪政”,心怀叵测。但作为帝国的现任正君,他不能明确表示反对宪政,也绝对不能表示接受“施行宪政”。此时此刻,他觉得下面有许多官员可能已经在嘲讽他,他连辩解都没办法。此时,他找简如佳、朱洛水,以及其他几位高层成员谈了数次,当时董令仁担任吏部尚书,还未能进入最高层小组,最高层的这些成员,与整个体制的关系错综复杂,升迁之道也是交错抵触,可以说相互之间,亦敌亦友,亦亲亦疏,在整个统一立场的过程里,他对宪政一议也说了一些自已的看法。
他一改帝国政治高层面对重大问题惯常采用的,先站在岸边,看别人在水里扑腾的做法,一开始就非常明确地对六名政治合作者阐明自己的观点,把自己放到了任人评判的位置,这在当时风谲云诡的政治气氛中是一个极大的冒险,时间紧迫,只要这六名合作者中的一两人立场动摇,关于“施行宪政”掀起的就是一场绝大的政治风暴。在正阳府小会议厅里,他开门见山地对最高层其他六位成员说:“宪政一说,不是什么聪明人突然想到的好办法,而是有些人私欲作祟,想以大义之名行王权传承之实,说起民主、自由,实事求是,这种社会发展的顶端产物,人类社会的瑰宝,民心所向,咱们都是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四十年以上的人,谁不想就此施行?你们说,咱们这棵大树上能不能结出这个果实?”
周时正冷笑着自问自答:“我看不行,不要只看别家树上有甜果,便认为自家院中树上一样如此,懂农时的人都清楚,能不能结果,要看土壤、树种、节气,具体到“宪政”,我看得有民众意识、社会结构、历史环境,最关键的是民众意识。”
小会议厅内,七个沙发摆成环形,与通常普通帝国人了解的不同,帝国最有权势的七个人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一起,没有记录,没有工作人员,会场的气氛有些凝重,正君周时正看看周围这几位面无表情的联合执政者,他知道自己执政的第一关必须要过,他随后说了一些话。倒不仅仅是为了说服在座的六个人,而是他真心地去想过这些东西。如今眼前摆着的这个“宪政”难题,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遇到类似的立场问题,都是按照当时谈话形成的一个基本框架去应对的。
 ;野心、**、或者说理想,这些主观意识,在很大的程度上能够成为一个人或是一批人能否干成一件大事的决定因素。这个说法帝国开国时曾经高度提倡,但在以后治国的过程中,这一认识也成为帝国最高层决策一再发生失误的主要原因,上层的一群人具有强烈的主观愿望,也真正地想要为万世开太平,鼓动着帝国在军事、经济、农业等各个方面冲啊冲,总有一个节点发现“冲不动了”,此时的开国者们振臂一呼,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可以战胜一切,强调人力可以胜过科技,随后几千万上亿人就发动了起来,如蚂蚁一般的奔突劳作,真心地做着非常逆天的事情,随后各方面的事情都在往下掉,死了一大批人,有段时间,帝国像一块巨石裹挟着推石上坡的人往下滚,挡都挡不住,几乎所有的帝国开国者,受时代的局限,都没有办法真正去解释,怀着真正要复兴帝国的狂热,为什么会一次次的遭受挫败?
“一个国家,必须有足够多的自由人作为基础,才可能有民主的基础,民主,从来都不是一种制度那么简单,实际上是一种社会形态。大家信的文化决定这社会是什么样子,文化,决定体制。现在一帮傻子整天嚷嚷着要宪政,要宪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方向的事情,如果一开始不明确下来,最后各种麻烦都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给你们讲清楚,眼下的宪政,不过是有人想抢班夺权。”周时正话说得很重,他停了一阵,让其他人消化一下他前面说的话,然后以这句话开头开始阐述他的观点。
“这样说的原因是,民主的社会形态,帝国还不具备,从哲学上讲,自由是民主的前提条件,民主是自由的必然结果,只有具备自由精神的人才可能有民主意识,那些心灵受制的人,整日想着不劳而获的人,极端自私自利的人……”他抬起手划了划,“是不可能实现民主的,帝国现有社会结构中,自由的空间和具有自由精神的人还是太少了。”
“在帝国现今这样,不能否认的一点是,过分指导和严格监管并存的社会体制内,没有自由的空间,是不能指望有太多自由人产生的,我说的自由人,不仅是物质上相对宽松,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自由,难以想像心怀恐惧,有懈怠和对抗思想的社会大众,能够心平气和表达自己的意愿。”
“是不是?”周时正问了一句,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周围人的眼神没有太多波动,只是片刻之后,都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