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已进入俄罗斯国境。他们是沿着铁路走的,中东路的西边起点便是赤塔,当初小个子想让杨定远加入远征军一伙时就说过,他们这些秘密进入俄罗斯的军人很多都在铁路上找事做。这一天经过了一个小站,远征军的接应顺利和马帮接上了头,卸掉了两雪橇的军械,藏到一个地窖里。杨定远注意到大头看到那些军人从雪橇上卸下一捆捆枪械时的惊异神情,大概大头当胡子时,摸都没摸过这么多枪吧。
卸下了一批枪械,换上的是一堆葵花子。西伯利亚地广人稀,葵花都是野生的,遍地都是,长在土里,也烂在土里,当初思华就靠在火车上卖葵花饼糊口。但拉到大地方,这种富含油脂的作物就很值钱了,这样马帮回去也不会被怀疑,这是他们事先就计划好的。
顺利卸下了头一批枪械,陈柏川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许多。大集结就在眼前,俄罗斯的哥萨克骑兵也有一大部份调往远东,西伯利亚一带正值空虚。这本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如果枪械不到位,机会一旦错失就再不会来了。这一次运送枪械,虽然经过千辛万苦,同来的四个军人也死了一个,但任务还是顺利完成了。
交完了第一批货,马帮里也洋溢着一片欢喜的气氛。当晚还拿了好些酒来,跑马帮的个个都是海量,喝起来更是如喝水一般。杨定远酒量本来就不行,只喝了一小杯便坐在一边烤火。
篝火熊熊,借着火光,他正写着日记,思华走了过来,小声道:“杨大哥。”
杨定远抬起头,见思华的脸颊红扑扑的,笑道:“思华,你喝过酒了吧?”
思华却没有理华杨定远的打趣,坐到他身边道:“杨大哥,金光云说,那大头不是蒙古人。”
大头的汉语很流利,但杨定远和陈柏川这些汉人都听得出,他说话咬字总有点过于清楚了,说起来倒有点老人和苏日勒和克的味。他自称是蒙古人,旁人自不怀疑,老人留下他,这也是一个原因。听得思华说他不是蒙古人,杨定远放下笔,向那边看了看。大头平时总好喝几杯,但今天却没喝酒,只是坐在那边火堆边啃着一根肉骨头。他小声道:“那他是什么人?”
思华的声音越发小了:“他可能是日本人。”
虽然火焰很旺,烤得人身上发烫,杨定远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顶门直窜下来。他吸了口凉气,耳语般地道:“思华,这可不是玩笑,真的么?”
“金光云说,路上他听得大头说过一句梦话,是用日本话说的。”
打尖时,金光云老和大头睡一个地窖,两人都不常和旁人说话,倒是很安静。金光云会说日本话,杨定远也听他说起过,但没听他真个说过。他问道:“金光云没听错吧?真是日本话?”
“嗯。”思华点了点头,“他说他小时候上课,全是日本来的老师,不会听错。”
日韩合并后,日本人强迫朝鲜人学日语,当时小学老师都尽是日本人。金光云进屯垦团应该并没有多少日子,所以他日本话也会说。常言道酒后吐真言,而梦中说的,也肯定不会是假的。杨定远又往大头那边看着,大头正盘膝坐在地上,一边啃着肉骨头,一边若有所思,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汉子,可是杨定远心里是如此的不安。日本人一直在盯着马帮,但后来马帮往北走后,就不再见到追踪的日本人了。如果他们并不是放弃了追踪,而是派人暗中跟踪的话,现在马帮运枪械的事也被他们知晓了,这事可非同小可。他收好日记本,小声对思华道:“思华,你盯着他,我去和老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