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奔流的时代（3）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十五 奔流的时代（3）

虽然下了决心，但真正走出这一步却是六天后的事了。那天火车到一个小站加水的时候，杨定远照惯例去找站长拿消息条。这站长是个中国人，和杨定远见过两三次，平时说得挺好。杨定远走到站长室门口，见站长陪着几个中国人出来，嘴上说着“托博尔斯克”，一见杨定远便不说了。等那几个中国人上了车，杨定远便追问站长中**集结的事。站长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杨定远掏出块大洋塞进他手里，站长才说：“你真要走，就在鄂木斯克前面两站下车，到那儿再搭马车走。”原来托博尔斯克并不通火车，所以杨定远从没听说过。不过听站长说了路线，杨定远也再不犹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拿铁路上发的饭票买了三个大面包带在身边，便上了火车。

鄂木斯克是西西伯利亚南部的一个大站。在鄂木斯克前两站下了火车，是一个小镇，只有六十来户人家。1917年，俄国的收成很差，又是个多事之秋，雪上加霜，连这个小镇也被饥荒波及。仅有的一点粮食都被政府征走，连粮种都已经吃完了，杨定远来的时候，这小镇已是一片死气沉沉。当杨定远找到一家有马车的，说想雇车时，那人却直摇头，说饿得走都走不动了，赚了钱来也买不到东西，就是不肯出车。只是看到杨定远带的面包，那人眼中一亮，说：“你给我一个面包，我就带你走。”

这面包杨定远是准备在路上当口粮的。他犹豫了一下，那人却又说道：“托博尔斯克离这儿也就两天的路，你带一个面包足够了。要是把两个面包给我，我就把马给你一匹。”

虽然这马虽然又瘦又老，可两个面包换一匹马，杨定远也不由有点好奇，问道：“你把马杀了吃马肉，不也比两个面包更顶事？”

俄罗斯人看了看那匹老马，眼里闪过了一丝忧伤，低声道：“我永远不会杀老萨沙。”

这马的名字就叫“萨沙”吧。也许，在那俄罗斯人心目中，这匹老马已经是他家里的一个成员了，如果不是因为饥荒走投无路，他大概死都不会卖马。杨定远没有多问，留下了两个面包，把老萨沙牵了出去。老马也知道要和主人分别了，离开小镇时不时回头看。现在已经走了好一程，杨定远停下来让马啃点青草，自己也吃点干粮，老萨沙一边吃草，一边仍然时不时地往来的方向看。

到了托博尔斯克，尹春山他们也该在吧。想到尹春山几次三番来让自己参军，那时自己百般推托，现在自己却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来投奔他们，杨定远就不禁有些好笑。人生际遇，总是如此，今天的我可能与昨日之我截然不同。他吃了小半个面包，觉得肚子饱了，便走到马跟前，摸了摸马肚子，说道：“老萨沙，你也吃饱了吧，那就接着赶路。”

卖马给他的那俄罗斯人很厚道，把路说得很明白。这一晚也没地方投宿，只是杨定远吃苦惯了，就在边上窝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接着赶路。原来托博尔斯克本是一座城堡，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本是西伯利亚的一座重镇，极盛是有十几万人口。但由于西伯利亚大铁道没有经过这里，托博尔斯克便一下衰落下来，很多人都搬到铁路沿线的城市里，剩下了许多空房子。中**团大集结，便趁虚而入，进入托博尔斯克，解散了当地政府。这样的事在和平时期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现在俄国正在改朝换代之际，布尔什维克党与孟什维克党开始为争夺政权展开激战，根本无睱顾及这么个并不在铁路线上的镇子。当杨定远在这天黄昏时抵达托博尔斯克，

他牵着马向城中走去。本以为托博尔斯克只不过是个小镇，但一进来才发现居然出乎意料的大，市面上的房屋也很多，只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尽是些穿军装的中国人，俄罗斯人反而是少数。杨定远也不知该往哪儿去，便见到人就问。那些中国人看他一身便装，却牵了匹马，也不知他是什么来路，有人指了指前面道：“你去那儿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