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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江水西来,碧树杂花夹岸,水色浓绿。
一舟顺江而下,连行数日,所见惟有头顶一线碧空,和满眼的浓翠。舟中观景之人已觉索然。
忽然水势湍急,沿岸一转,一道翠嶂劈插于晴空,平分其中,山壁冷峭如匹练倒悬。眼前豁然开阔,一扫此前沉闷气象,游江之人自然又惊又喜。
我就如那无聊度日的游江人,摇光就如那破空而立的山峰。
一见到他,我心中惊且喜,扶着桌子霍然站了起来。
摇光正迈步进来,大概是察觉到这边有动静,抬眼投来目光。
他许是看到了我,脸上微微现出些吃惊神色,脚步立时顿住,身子微微一晃。
我随手捞过身边的拐拄,起身离开座椅半步,被人一把扯住手臂。
这道力道并不大,但无比清晰地传达了阻拦的意愿,他仍然在阻止我。
我缓缓吸一口气,回头看他,望进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流音,不要管我,已经够了。”
手臂上的握力蓦地一紧,突来的疼痛深深透入血肉,透入骨骼。
我紧紧咬住牙齿,手指攥紧,却不吭一声,连眉头也不愿意皱一下。
痛苦的时候偏要装作不痛苦,偏要一派云淡风轻,痛感变得更加鲜明而迟缓。
出于一种未知的原因,自那晚以来,我不愿再和流音多说话,不愿在他面前展露过多的情绪。确切说来,我拒绝让他看到我的怯懦。而这是我在面对敌人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师父曾说:“江湖大美,却是锦衣之下,险恶丛生。徒儿呀,你不太机灵,一人孤身行路,更要时刻记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说:“不要紧,我本来就不怎么有存在感。”
师父说:“否,否,为师是说,无论是现在,还是当你有了一定名望之后,行事更要如行云如流水,一派自然,高深莫测。如此,敬重你的人会更加敬重,腹诽你的人则不敢轻举妄动。”
我大悟,“有道理。可是师父,我会变得有名望么?”
师父抚须,一派高深莫测,“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我苦闷不已。
连日来,始终有一种沉闷的情绪赖在我胸中,迟迟不肯消散。
我竟然在防备流音么?所以才会漠然对待他?
并不是。
心底有一个声音分辨,也许,我仅仅是在生气罢了。
因为生气,所以疏远。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欺负我,我别无反抗之法,只能生闷气不理他。
想到此处,我默默地松一口气,再看流音就坦然得多了。
流音微微眯眼,似乎在审视我。空气仿佛被沉甸甸的沉默填满。
终于,他缓缓松开了手,垂在身边。唇紧紧抿着,不掷一言,也不再看我一眼,他转身离开。
我望着那抹青衫离去,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摇光。
摇光并未穿纯阳派的那身道袍。
自然,那身道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大有丐帮之风,他若穿出来,一定会令人误以为纯阳和丐帮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了。届时引起江湖动荡,就很有些不妙。
他穿了一身白色单衫,因体格清瘦,看过去竟有些出尘之意。
他身边还有两人,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一人看不出年纪,穿着一身黑衣,眉目冷峻,甚至还有些阴沉。
另一人则是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也穿一身黑衣。他面孔稚嫩,浓眉大眼,透出一股子质朴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