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惊觉,这个少年,怎会如此眼熟?我一定是见过他的。
摇光驻足望着我,这两人与他同行,察觉他动向,也顺着他的目光依次望了过来。
先望过来的是这个少年,他眉眼间似有些迷惘,然后蓦地睁大眼,惊呼,“师叔!”
我一瘸险些摔倒。师叔,他在喊哪个?
另一黑衣男子本径自向前,一派孤傲冷峭,听到少年这一声,瞬时转头望过来。
他压着双眉,目光冷厉,低声质问,声音充满危险意味,“在哪儿?!”
少年一愣,抬手抓抓后脑勺,“只看到背影,像是师叔……好像上楼去了。”
“追!”那人说完,黑影一闪,身法快如鬼魅,从我身边经过。少年紧随其后。
惊风掀起我的衣角,我稳住身形,回头看过去。见桌边空空,流音自然是早已不见的。
只是,那少年口中的师叔,难道叫的是流音?
百思不得其解,我有心追过去一探究竟,想起方才情形,又想起我眼下残疾的腿脚,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回头,发现摇光向我走来。
他步履轻缓,仿佛是慎重地迈出每一步,仔细看去,方知是他脚下还有些虚浮。
这几日发生事情太多,竟像是过了几年。我险些忘记,眼下摇光是未死,但是我们分别时,他可是快死了的。就算有什么机缘能使他逃过一劫,也不至于立刻痊愈。否则,我只能怀疑流音是个庸医。
……
两个人走向对方,这是个相遇问题。
两个腿脚不便的人走向对方,这是个缓慢的相遇问题。
仿佛过了很久,我和摇光终于相遇了。
摇光低头看着我,双眉舒展,清透的眼底浮出暖意,“藏玉姑娘。”
我扶住拐拄,小心站住,抬头看他,“摇光。”轻吸一下鼻子,若无其事地接下去,“我以为你已经毒发死掉。没想到,你这么顽强,站得比我还稳呢。”
他目光扫过我的腿,眉头微蹙,语速略快,“你怎会受伤?”
我夸张地叹一口气,“一言难尽啊。”反问他,“你呢,你中的毒解了么?”
他微微摇头,也寂寞地叹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豪爽地道:“那就慢慢说吧!小二,再来一桌酒菜,摆在楼上!”
……
分别数日,这也算旧友重逢了。
重逢怎能无酒?
楼上敞窗桌边,暖风熏人,垂柳如线。抬目眺望得到远山,碧空下一带青黑,正是姚襄县风山。
摇光抬手挡住我欲倒酒的手,劝道:“你有伤在身,莫要饮酒为好。”
我说:“侠客传奇上都说了,江湖快意,必要有酒。我还没喝过酒呢,也没快意过。从前在家的时候师父就不让,说等我长大闯荡江湖,就可以喝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绝不能剥夺我的机会。”
细酒缓缓倒入白瓷盅,风挟柳丝飘然旋落,酒碧叶浓。
我仰首,一饮而尽,觉得一道辛辣热力顺着喉咙滚下。
紧闭住嘴,抬手以手背掩口。缓了片刻,觉得此时实有必要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于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高深莫测地赞一声:“好酒。”
摇光眉目如洗,神色怡然,悠悠地道:“好酒自有知音品,无需多饮,回味便好。”
我默默摇头,又倒上一杯,将酒杯握在手中,徐徐饮下。
我道:“第一次饮酒,自然要饮个痛快。要我说,一杯不够,一坛才好。”
摇光还未答话,旁边抢过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坛?你买得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