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见此，自然是也有样学样地唤了一声“莫老”，随后便站于兼泰左侧，摆首观详起了四根木柱。

这般寂静，持续了足有半盏茶的光景，这位半蹲的莫老，才忽然摆袖一负，收起了手上的毛笔与黑钵，直身站了起来。

扫了二人一眼，见得云山仓促扭回脑袋的模样，他竟是和蔼一笑，旋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云山几息。

此后一霎，骤地收目，他却也并不多语，而是侧身一让，就示意他二人入阵。

一旁躬立的兼泰，看到莫老面上神情的细微变化之后，却是猛地一愕，随即就瞳孔骤缩的，浮现出了几分惊疑不定的眸光。

似乎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他竟猝然就扭过了脑袋，像看怪物一般地，盯视起了云山。

然而此景——

维系不过须臾，他却又突然就敛去了那些异泽与精芒。

旋即转身，他就不管不顾地，踏入到了那法阵之中。

云山自然是被这二人看得莫名其妙，尤其是后者那奇怪的眼神，更是令他极度的不悦。但是见得这二人噤声闭语的模样，碍于先前的纠葛，处于此等微妙时刻，他却也只好是皱眉沉默，紧随兼泰，进入到了身前灵纹所绘的圆圈里。

莫老见得二人已立在了阵中，这才微微点头一笑。

之后右臂一抬，光辉一闪，他就忽然抓住了一块虚幻的黄光圆印。随即挥手一晃，那圆印便缓缓漂浮到了阵纹的上空，如水上落叶一般，起伏不定了起来。

兼泰见此，右手一翻，便又取出了那块，只剩下了一半的龙牙玄通令。

往前一送，此令便自动浮空飞起，投入到了那块圆印之中，顷刻之间，就化为了无形，似冰已入了汤。

应此之变，他两人身周的法阵，便突然亮起了淡青色的光晕，那道圆印，亦是当即就轰然一散，碎为了无数的光络霞丝，画弧而绕，化为了一道流光溢彩的丝络栅栏，将他二人给围了起来。

刚有好奇与惊讶出现，云山的眼前，却竟是骤然一黑，其脑海也是卒然一阵迷糊。

潜意识里顿有慌张不安，于是意念一激，他就又立时清醒了过来，先于兼泰，睁开了眼眸，看到了一幕寻常难见的景象。

却是已经到了龙首峰的山巅。

其身此时正立于一座石亭之中，脚下地面之上，又是纹刻着一道法阵。而亭外，则尽覆冰雪，一条雪路迤逦，通向了那座白如冰晶般的巨殿。远空则是白云飘飘，绵延无数。整个眼界之中，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若如蜡塑。

清冷浸眸，孤寒砭骨，竟弹指之间，就让人沉静了下来。

只是——

转眼过后，欣赏喟叹了一遍，他居然就又看到了兼泰那双异泽满溢的眸子。

好似浩淼汪洋里，忽然出现了一川烟草，因其怪异骇人，刚平静下来的心境，竟顿时就又起了褶皱与波澜。

“兼泰师叔，不知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您这般在意？”

闻此一语，兼泰眸中的光芒，竟又当即就敛没无踪，似是烛火熄灭了一般，转瞬就已隐于了暗夜。

眼珠一转，而后也不作回应，提足一跨，他就走出了石亭，应着“嘎吱嘎吱”的踩雪之声，行往了龙首殿。

直到数步之后，听到云山的双脚根本不动，觉察到背后凌厉得让人恐惧的视线，他的口中，才终于是飘出了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掌教师兄自会跟你交待清楚的，不用我来多嘴。”

这语调有气无力，解释也有气无力，却仿佛是一汪热泉，立马就浇化了云山心中的冰雪。

他的双目犹自眯起，但眸中的寒光，却是业已淡了去。

眉头蹙又平舒，微有沉吟，他终究还是选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