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豁口,怎么好?”他故意寻事,指着她夹过的地方。
任胭讪讪地笑,又夹了一筷子塞他嘴里:“你夹的。”
把自己撇得溜干净,什么德性!
他起身洗手上外头:“端来,吃饭。”
“不等杨先生了?”她捧了托盘跟着,上头一荤两素,味厚鲜香,浓淡相宜。
掀门帘的人低头戏谑:“没松庵先生,人去上海了,都是你的。”
哎?
又被他戏弄,什么人!
没外客,小姑娘气性大,咣当把托盘丢他脸前了。
辜廷闻云淡风轻地取筷子:“还敢同你东家使性子?”
“使性子算什么!”她跪在他膝盖上扑腾事儿,“我还敢咬东家呢!”
一口小白牙往他嘴上脸上招呼。
怕她掉地上,他没敢腾挪,还得抻着手臂护着,东家长工,民国十来年是要调个个儿的!
她揽着他的脖子,啃他的嘴巴,软又甜,是点心的滋味。
“想吃樱桃杏仁冻了。”
前些时候琼脂被送到鸿雉堂,她立刻就拿了应季的果子做出了五花八门的甜冻,拿冰镇着,搁暑热夏天的成了最受追捧的点心。
樱桃杏仁冻就是其中之一。
先头她把过了罗筛的杏仁浆和蒸透的琼脂拌一块,再筛了糖粉烧开,倒进碗里,剖开樱桃摆上头,拿冰把碗给镇上。
再烧一锅糖水接茬给冰了,等到走菜时候把冻上的杏仁给划成方方正正的块儿,倒上冰糖水。
盛点心的也是她托人烧制的数十套琉璃和水晶碗,晶莹剔透;加上浮在透明糖水里的杏仁冻,顶着艳艳的红樱桃,冰凉浸骨。
她不满足,还把杏仁冻给改进了。剖开的樱桃剔了核冻进杏仁冻,等冻成了型,若隐若现的红润在白嫩的冻糕里,色味绝伦。
女孩子们爱美又爱吃清甜的滋味,七八月份,鸿雉堂的伙计成天除了给人上这道点心就是给人送府上,姑娘们又大方,那阵子玉葫芦里的赏钱挤到溢出来。
那会,任师傅的名声也几乎要撵上肖师傅。
她自个儿得了趣,在鸿雉堂做完了还上家来做,爷们儿不爱吃,她就跟佟太太一人捧两大碗风卷残云,直到后头身子骨遭了灾才消停。
如今眼看入秋,更不能够。
辜廷闻抬眼瞅她:“上回疼得瞎扑腾,忘了?”
说起这事儿就脸热。
那会耐不住嘴馋,小日子里吃了一碗,晚上回家就倒床上了,抱着肚子烙煎饼,翻来覆去地把脸都疼白了。
辜廷闻是个爷们儿,哪经历过这阵仗,皱着眉守着她一晚上;隔天起来她照样上蹿下跳,可这位爷却险些受了风。
这件事是她的短柄,如今叫人捏住了,就不得上天入地。
任胭规规矩矩地坐好吃饭:“不给吃就言语,挤兑我有意思吗?”
“过些时候吧,”他夹了一筷子肉搁她碗里,笑说,“世安要你掌勺他的婚宴,我应下了,这几天你少闹妖。”
任胭愁的饭都吃不下:“那杜师伯不得把我胳膊腿儿卸下来。”
“借他个胆儿!”
“那我就不怵了。”
辜廷闻说:“都是寻常近些的亲友,闭了门没外人,统共五桌,有劳任师傅了。”
“好说好说。”任师傅拍拍娇俏的胸脯,“只要赏钱够,五十桌我也办得来。”
他微眯了眼睛,打量她:“敲我竹杠?”
任胭缩缩脖子:“……哪能呢,玩笑。”
辜廷闻顺顺她的长辫儿:“办好了,有赏,到时候我替你敲敲世安。”
“那敢情好。”她满口应承下来。
答应归答应,可宴席掌勺这事儿,她跟在杜立仁后头到见识过一回,真轮到她,就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捻出的钉子压根儿不够使的。
几位师兄不慌忙的时候也帮她,但她还是忙得像陀螺。
肖同趁她歇气,安慰道:“这回的婚宴不盛大,请的又都是成先生同岁的朋友,年轻人不讲究那些,甭给自个儿压瘪了。”
“哎。”
她知道这事儿,但成世安是她的朋友,总想着把婚宴办得满盘子满碗,不求名利,她想让人有面儿的同时还能高兴些。
毕竟这婚,成世安并不想结。
肖同瞅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还迷糊,也不点破:“你前途似锦,往后要做大师傅的,大师傅怎么挑担子不如趁机习学习学,遇上事儿也同我们长辈说道,给你个意见。”
“谢谢师父。”
她满怀感激,铆足了劲头把婚宴的事儿筹备起来。
好在红案杜立仁那儿也没带捣乱的,兴许是二东家的婚宴,他也怵得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