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胭气得眼睛有点红:“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也不知道……”
“没关系,都有我。”他低头亲亲她,笑着。
“也没有父母兄长……”
“你有我。”他说。
怀里的小姑娘在哭。
他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你的委屈和遗憾,可以都交给我,我余生补偿你。”
后来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任胭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比方辜廷闻几点钟离开的,离开前又交代了什么,她怎么回的屋,歇了还是没歇,她的脑子里混混沌沌。
晨起吃饭的时候,赵妈妈还取笑她:“这都定了人家了,还没缓过神呢,又哭又笑,鸡猫子喊叫,傻啦!”
任胭掂着筷子,抿着嘴光乐。
不光是她,赵妈妈也是,扫着院儿冲落叶子说:“真好,七儿要娶太太了!”
房檐底下晒太阳,摸一把野猫油光光的皮毛,说:“真好,七儿要娶太太了!”
上工时候,任胭乐乐呵呵进了鸿雉堂,谁见了她都要问上一句:“任姑娘又捡着金元宝啦,多大个儿?”
距上回捡着钱,也有好些个月了吧?
她心里高兴,后院儿碰着要出门的杜立仁都能弯着眼儿打招呼。
杜立仁鼻腔子气一声,算是回了,走了两步又哼道:“张八样儿,成天不着三不着两的,没正行!”
因昨儿祥生无意提起,人都走没影儿了,任胭还站在原地兀自琢磨。
杨师兄凑她跟前往前瞅:“哪儿又有金子,我捡去!”
任胭瞪他一眼:“刚是杜师伯,送他出门的。”
杨师兄浑身一哆嗦:“我瞧你真是活腻味了,送他,嗤!”
“这光景,他不跟堂里,又溜达去了?”
杨师兄甩着净手的抹布:“咱这儿不是寻常馆子,杜师伯也不是普通绳墨,用不着时刻跟这儿候着。据说账房当荐人给他保了位徒弟,正由爹妈领着来,大约是见去了。”
任胭点头:“杜师伯名满天下,要当他徒弟的门槛都要踩踏了。”
杨师兄不屑:“谁拜了他当老师,准是完菜的玩意儿!你瞅他手底下的徒弟,名声都还没叫响呢,如今有人样没有?”
可不么,原先她娘不乐意教她手艺时候,老念叨着“养崽莫学熟食行,见人要矮三寸长”,这人不光是客人,还有老师傅。
杂上的委屈,堂上的更委屈。尤其是跟那位杜师傅手底下,还干杂工活计的,几乎要苍天泣血。
提到这事儿,任胭至今仍心有余悸。
杨师兄扒拉她两下:“这程子忙,可别傻站着了。咱们没师父的徒弟,过的还不如人家呢,麻溜儿过来。”
要到年根儿里,各个府上的饮宴络绎不绝,更不要提新年元日到除夕,几乎是鸿雉堂最忙碌的时候。
除去这些,还有各个馆子的大师傅们切磋手艺的要紧事。
今年厨师业工会定的日子是下个月十二,离着也不足半月,各馆子的师傅们铆足了劲头要一鸣惊人,鸿雉堂白案这里几位大师傅也挖空了心思预备着。
纵使因平日畏惧杜立仁,红白案的师父之间生了隔阂,如今也暂时化干戈为玉帛,颇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因此打师傅到杂工,一气儿忙得脚不沾地。
相较之下任胭就颇为悠闲。
如今她还杵在风口浪尖上下不来,身份极为尴尬,杂工算不上,帮案也不是,每日里这帮把手那搭个茬儿。
月末的考教也叫禁了,只说避风头。
算不上忙,可也不闲着,堂口那儿有来催捐税款的,她还跟着账房先生一起应付。
京兆税局公署的文员拎着个公事包,笑得像个弥勒佛,当面点清了税款,等背了人竟还回了一多半。
弥勒佛文员拱着手叫账房代为在七爷面前讨个巧,又将一成的银元塞进了任胭手里,说局长太太极爱任师傅的手艺,尤其那道养身子的八宝鸭,不知道还有别的药膳没有?
热络了一通,人走了。
账房先生瞧一眼任胭还回来的银元,笑着摇头:“你留着,不同样也是七爷的?”
哎!
任胭没搭这茬儿:“税款不都是有定额的么,咱这儿凑不够数,怎么使?”
账房笑:“定额也是人自己定的,哪里吃了亏,不够的自有别处能凑上。他们呐,棺材板里的钱都能抠出来!”
任胭啊了声,把手里的银元装玉葫芦里,就说客人打的赏,等天黑时候给大伙儿分了。
办完了这趟差,她去后厨,路上还琢磨那位弥勒佛的话。
药膳?
药膳好啊,白案不也能做药膳吗?
哪儿断的路,她就从哪儿再给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