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氏兄弟是桩秘闻,但是隔天中晌,任胭就在报纸上翻到了蛛丝马迹;辜家的大门都关不住的新闻,立时就显得很微妙。
她抬头——
辜廷闻在擦拭博古架。
新年第二天都用不着上班,他又不愿再写文章,索性摘了眼镜束起衣袖做起洒扫的活儿,唬得丫头小子前后跟进跟出,像条硕大的尾巴。
不能怨人家吃惊,七爷收拾屋子显然没有做学问得心应手;照顾她的小丫头说,七爷打小就是叫捧在老太爷手心儿里长大的,菜叶子都摘不干净一片。
老太爷没过许久就去了,再往后老爷和七爷反目,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偌大的宅院,阴森森的没人气儿。
屋里头烧着地龙,任胭还觉得冷得慌,拢了拢膝头上的毯子,把悲悲戚戚的小姑娘打发出门。
“冷吗?”
爷们儿身上像烧着盆炭,冷水里都绞过几遍手巾了,捞出来的一双手都比她的热;任胭不甘心地左右腾挪,把一双手全塞到他手心里。
辜廷闻阖住了放在唇边呵气:“等结了婚就搬到新公馆里,屋子里有暖气。”
怎么就说到这件事呢?
她斜眼看他:“这样着急吗?”
“是。”他半蹲在她面前,仰着脸,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情绪,“想同你结婚的心思,很迫切。”
任胭颇为怅然地叹了口气:“我很为你担心啊,爷们儿,毕竟还有两年。”
他握着她的手指,正经地盘算:“说长也短,预备婚礼,尚且不算仓促。”
什么婚礼要预备两年?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头次和人成亲,可不兴诓我?”
辜廷闻摇头:“不骗你。”
想起什么,他又补了句:“恰好,我也是头次。”
闲下来时说的都是没什么讲究的情话,可也不觉得腻;下半晌,辜廷闻为了弥补昨儿没同她一处瞎溜达的遗憾,让人备车出门。
时间是精挑细选的,可没想到胡同里碰上了肖玫。
人是为了麦奉辉来的,猫这儿一上午都快把脸憋紫了,加上哭了半晌肿着眼睛,青头紫脸的老吓人。
任胭下车拉了人往家里去,肖玫不乐意,甩开胳膊敲车窗户:“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这么不讲规矩的大姑娘可不多见,禾全抽口冷子,一脚蹬地上就要跟人叫板;后头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辜廷闻的脸。
“肖姑娘。”
他越平和,肖玫火气越旺:“甭假惺惺的,我问你,麦奉辉是不真格儿叫你杀了!”
辜廷闻不答,文件包里抽出张纸,取下口袋里的钢笔旋开,写了几笔递给肖玫。
龙飞凤舞的字,讲了个地址。
任胭瞧见,就知道要坏事。
肖玫嗷一嗓子就哭上了:“你这是叫我给他收尸去呐……你怎么能这样,他,他……”
说了半晌也没个所以然。
昨儿什么场合,她都明白,但凡露了刀子就没命活,怪只怪麦奉辉犯浑不挑时候。
肖玫泄了气,坐车头前嚎啕大哭,抽抽噎噎说好容易喜欢个爷们儿,还没捂热乎儿,就成了死鬼!
这下倒好,水灵灵的大姑娘一夜之间成了望门寡!
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成寡妇了?
任胭哭笑不得,又不能跟她讲实情,连哄带劝给人送家里头,又安慰了好一阵儿,天都要黑了。
这一日外出闲逛又打了水漂。
肖玫在门外惹了场笑话,传到麦奉辉耳朵里只剩了担心。
他如今是个无姓无名的人,在辜宅后厨打打下手,等待着任胭开口,解答她的困惑或者完成她的嘱托才是他下半生的意义,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用自由换命,这是他为承担哥哥的过错,付出的代价。
可是肖玫……
“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任胭见到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比试后,我会离开鸿雉堂,独自开饭馆,麦师傅有兴趣吗?”
“好。”并没有别的话,哪里都一样,至少在任胭的馆子里,他活下去的机会大得多。
“肖玫是孩子心性,你若喜欢她,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若是无意,便不要再去招惹。”任胭来,似乎只是为了对他说这些话。
他还是只有应承的份。
“任师傅——”
任胭回头:“还有事儿?”
麦奉辉笑笑:“没有打算让我替你比赛吗?”
任胭笑:“怎么替?厨师工会里,麦师傅不是露过手艺?”
麦奉辉有些意外,原以为辜廷闻留着他,不过是要帮任胭扬名立万罢了。
她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相信我,他是真的不打算追究你。辜家七爷想要你的命,需要这样委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