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晏崇山看完这一页,才抬眼,看到孙子身后的陌生男人,动作一滞,轻哼一声,“愣着做什么,进来吧。”
晏云开走进屋,后边赵盗机随手掩上门,镇定地站到晏云开身侧略后一步的位置。
“就是他?”晏崇山不喜不怒地问。
“嗯。”晏云开老实地说,“他叫赵盗机,是我的同事。”
晏云开的同事,那必然也是那个单位的人了,晏崇山很有分寸,知道那个单位低调得很,因此不会打听他工作上的事情,只不过亲孙子被猪拱了,当爷爷的自然不会对猪有什么好脸色。
晏崇山审视地看了一眼赵盗机,赵盗机表情平静,眼神谦和且坚定,没有怯意,像是一座无声却存在感十足的大山。
“知道了。”晏崇山说着,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出去问问你妈妈需不需要帮忙。”
晏云开没想到爷爷居然什么疑问也没有,有些意外,颔首退了出去。
他掩上门,朝赵盗机笑了一下,比了个“OK”的手势。
春节前夕,家中需得大扫除,游黛黛女士早早就请了保洁来做卫生,只不过家中有几间房间比较特殊,外人轻易进不得。游女士找出一把老旧的铜钥匙,交代:“去把杂物间整理一下,扫扫灰尘、擦擦柜子就行,都是老物件儿了,仔细别磕坏了。”
“成,您放心吧。”晏云开接过钥匙。
客厅中,汪裁盘腿坐在地毯上,搂着哈士奇,磕着瓜子儿,在看往年的春晚重播。他嘴甜,时常把游女士哄得直笑,因为晏云开的性取向,游女士估摸着自己以后也很难抱孙子了,见着汪裁无父无母,与自家儿子关系又亲近,直把他当孙子看。
晏云开又想笑又发愁,再过些年,待他而立之时,汪裁万一还是这副模样,半点儿没长,可不得把游女士惊着。
“你坐着看电视吧。”他对赵盗机说。
然而比起跟游女士交流,赵盗机觉得还是帮他做卫生更自在一些。两人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晏云开用钥匙打开杂物间的门,按开门边的电灯按钮。
杂物间里头的东西摆放得并不乱,东西也不多,橱柜玻璃门锁着,角落放置着一张老书桌和几个木头箱子,一旁还有一台老式缝纫机、老式电视和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
晏云开先用干抹布将橱柜、书桌等物件儿上头的灰尘捋到地面上,而后用扫帚将地上的灰尘扫了去。赵盗机提来一桶水,将抹布浸湿,再拧干,开始擦拭橱柜。
赵盗机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倒是住进晏云开的公寓之后,因晏云开不喜欢请保洁,两人只得自己动手做卫生,次数多了,他也涨了不少经验。
一个大男人么,活了千百年,也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讲究,干起活来还十分利索。
赵盗机擦完橱柜,搓了两下抹布,掉下来一层灰,清水瞬间变得浑浊,他再次拧干,去擦那几个木头箱子。晏云开见他爽快地做事,还有些不好意思,邀请人家来做客,好吃好喝还没招待上,倒先让人来干活,这像个什么事儿啊。
他打量了一下赵盗机的表情,见他面无表情,和平常一个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去擦缝纫机。
“我发现这些老物件儿还挺有意思的,看起来笨拙又结实,有一种年代感……”晏云开摆弄着那台缝纫机,回过头朝赵盗机说,“你之前有没有见识过……嗯?你看什么呢?”
他看到赵盗机站着不动的背影,觉得奇怪,走到对方身边,顺着赵盗机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书桌的桌面上。
这张书桌款式看起来很老旧,抽屉锁扣都生锈了,桌面上铺着一整块玻璃,将桌面遮得严实,桌角处的玻璃有细微的裂痕,整体上保存得很好。玻璃下面压着好些张黑白照片,有人物照,也有风景照,据说是太爷爷喜欢摄影,晏家往上几辈,家庭条件一直很优越,拥有照相机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赵盗机的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眸光凝起。
晏云开有些纳闷,给了他一肘子,说道:“别装深沉,怎么啦?乖乖,你不会看到照片,对我太奶奶一见钟情了吧。”
桌面上压着的照片中,好多都是一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姑娘,正是年轻时候的太奶奶。
赵盗机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没想到晏云开想象力如此丰富,他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晏云开越来越能理解赵盗机细微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变化所代表的含义了,他警告道,“你最好实话实说哦。”
“这个人,”赵盗机浅浅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座道观宫殿,门前香火萦绕,香客芸芸。他的食指指向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那男人在人群中只露出半张脸,赵盗机冷淡地说,“他就是张僧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