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一时并无表态,老脸之上罕见忧容,坐在席上蹙眉良久而无一言,两手无心的只把玩着案子上的蓝田玉雕蟾,却显然将周昌之话听进心里,良久才对周昌道,“君侯先回去,待朕思之。”周昌便行完礼退出宫。子周昌走后,刘邦凝重着一爿脸便是再也没有起来过,那褶皱纵横的老脸再也没有舒展过。刘邦确是没有想过陈豨会有二心,陈豨与他以前同属楚国子民,且起兵之后,陈豨行军打仗颇得刘邦所器重,正因信任陈豨,所以才将赵代边防的军权交给他。如今照周昌一说,刘邦多少有些动摇,多年不见陈豨,不知其心是否依旧属汉。人生在世大多只为名利权,很少有人不为权力财物动摇,若是真如周昌所说,陈豨一旦有异心便立即成为汉朝的腹心之患。以前他信任燕王臧荼,信任韩王信,封他们为王镇守边防,二人却前后反叛助胡,此二人之事浮现脑海中犹让刘邦大怒不已。陈豨监守赵代边防多年,刘邦确未晓得陈豨之心多少属汉,如此想来刘邦浑身打个激灵竟出一身冷汗。自念周昌所说之事定非空穴来风,或许该暗暗查访一番,既验证陈豨之心也确保汉朝无患。
翌日,刘邦未对陈豨之事进行安排,栎阳宫宦官急忙跑来说是太上皇病重昏迷不醒。刘邦慌忙奔赴栎阳宫果见骨瘦如柴的太上皇脸上竟没了半丝血色,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似乎只剩一口气。榻边跪了一地宫女宦官哭哭啼啼,吕后凝重着脸与刘邦对视一眼便独自站到一边,太子也在榻前哭哭啼啼的拉着太上皇的手,直说着太上皇赶紧醒来。顿时栎阳宫沉浸在一片沉闷气氛中,哭声震天。
“太上皇未死,尔等再哭休怪朕不客气!”刘邦暴怒着眼睛高吼一句,眼里却明显的有些红,殿里一下子却又鸦雀无声。吕后见势连忙从太上皇榻前扶起了哭泣的太子,右手暗暗拽了拽太子衣袖,暗示太子止住哭泣以防刘邦恼怒。
“太医令!”刘邦爆红着眼叫喊太医令,宋太医立即应声跪地哆嗦道,“臣、臣在。”“说!太上皇如何了。”刘邦一处走到宋太医眼前,刘邦的威严像是乌云压顶压的宋太医不敢喘气,干咽着口水吞吐道,“太、太上皇春秋已高,去年又有风痹之症,怕是……怕是……”宋太医不敢说下去。刘邦平复情绪平静问道,“时日还有多少?”“最多三两月,最少……”宋太医低了声音,“最少旦夕之间。”刘邦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跌倒,被吕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保重龙体。”刘邦挥手作罢,拖着步伐而浑身颤抖的跪在太上皇榻前,老脸之上一阵痛苦表情却是谁也没看到的,看着老父亲沧桑而干瘪的身躯,刘邦忍不住流下眼泪,抓起太上皇的手搓着,对昏迷不醒的太上皇道,“父亲啊,儿子未时常来看您,是儿不孝。您不是说过您是松乔在世么?儿子等您醒来。”刘邦热泪滴在太上皇干瘪的手上,太上皇却像有些感应似的‘呼——’出了口气,刘邦欣喜的站起来细细看着老父亲,太上皇有气无力的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竟是一片混沌,张着干裂的嘴巴只动而未发音,刘邦俯身凑近太上皇嘴巴,却并未听到任何话。刘邦搓着太上皇手,强笑安慰老父亲,“父亲呵,儿子还想与您一起到沛县城外骑马射猎,您还记得从前么?”太上皇只张嘴而发不出声音。
太上皇与皇帝的父子情深看的众人竟默默流泪。太子更是浑身颤动而不舍太上皇,吕后凝重着脸色安慰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