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雁云从梦中醒过来,一摸眼角,是一行干涸的泪痕。
她僵直地看着黑暗的帐顶,最后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此番梦境扰乱她心绪,这一宿怕是再也难以入眠,于是点上蜡烛,穿上衣服,坐于摇曳烛光边上,看着盈盈的烛火出神。
在梦里,她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在梦外,一切却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
这时,屋外走廊里传来一阵缓慢稳健的脚步声,隐约伴随着小二的讨好声:“这黑灯瞎火的,客官您慢着点咯,我们这天字一号房从来都只接待贵客,舒服着哩!客官这么晚投宿想必一定舟车劳顿,小的伺候您回房就去给您打几桶热水……”
雁云透过窗户缝隙只能看到被店小二热情招呼的人穿着一身黑衣,外面太暗看不清相貌,但他走路之时腰间发出一阵细碎尖锐的响动,就像是铁铸的关节在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是……师父!
雁云大喜,刚想推开门走出去,却想起来与她同行的葫芦,师父此次前来莫不是又要取葫芦性命?
下一瞬,她握住门锁的手停了下来,她紧贴着门,等师父进屋店小二下楼之时轻轻将门栓打开,拿起香炉里掏香灰的细长铁针来到葫芦房前,又将铁针插入门缝,一点点将门栓拨开。师父听觉极为灵敏,况且此时夜深万籁俱寂,她只能如此小心翼翼地拨开葫芦的房门,心中不自觉暗骂,这葫芦睡得这么死,定是睡前痛饮了一番。
门栓开了,雁云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唯有借着透过窗缝的月光才能看到床上躺着个黑乎乎的身影。
这小子。雁云走过去,床上的葫芦睡得很死,她想伸手推他起来,手心刚一碰到他的衣服她就下意识缩回了手。令她收手的是葫芦身上传出来的一阵彻骨的寒气,那种冷刺刺的气息像是要从她手掌中穿透一般。
葫芦体内怎么会有这么一股阴寒之气?
雁云试探地再次伸手探向他的手腕,他竟然脉象全无!
他死了?雁云忍住惊骇,再探葫芦鼻息,在没有脉象的情况下,这个葫芦却还有呼吸,但是这种呼吸的速度极其缓慢与微弱,更像是在吐纳。她俯下头,侧耳贴近他胸膛,他的心跳速度也非常慢,比常人足足慢上六七倍。
她仔细回想起今天与暗杀司的人搏斗时的场景,印象之中葫芦并没有受皮外伤,莫不是有内伤在身?可是傍晚在酒肆时葫芦兴头知足,喝得酣畅淋漓,不像有内伤的样子。排除受伤的可能性,就只剩下疾病这一种可能了。但普天之下奇病怪疾医术上记载无数,她却从没看过有提及葫芦这种情况,若说是上乘武学,像是神息之术这样的内家心法也不见有散发恶寒之气的。
这葫芦到底怎么了,眼下师父就在隔壁,她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将葫芦扛走,况且就算她有这本事,要想悄无声息从师父眼皮子底下逃走简直难于登天。但是她总不能在这时候不顾葫芦死活吧?
要不去向师父求情?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来,但随即便被自己先否决了。师父是一名刺客,向刺客求情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这些年来,师父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命。想来这葫芦与她无冤无仇,却多次出手相救,她又怎么让这人死于师父剑下。
“徒儿何时与他为伍?”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俽长的影子被月光从门边带进屋子里来。
雁云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