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吾笑道:“二哥放心。我和小秦兄弟投缘对性。那是一心敬、哥俩好。沒的可挑。说句不好听的。比您还得近着一层哩。他在京师。不管是吃喝玩乐、衣食住行、人身安全还是别的什么。我打包票。全管了。保证伺候得开心满意、到位得体。出了事儿。回头您拿我是问。成了吗。”
常思豪瞧着他俩这副样子。愈发地难以放心。暗想你若带他整天吃喝玩乐倒好了。就怕一个好大喜功。一个不知深浅。掺合到一起瞎胡闹。亏得自己刚才还把他俩往一块儿拉。这不是倒霉催的吗。然而此刻已然沒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秦绝响道:“大哥。战场不比武林。一打起來千军万马。天上飞的都是带尖的筷子。你可要小心了。”
刘金吾笑道:“跟着别的军队出征要小心。跟戚大人的部队出征。那便决然不必。”秦绝响奇道:“那为什么。”刘金吾笑道:“你大概有所不知。戚家军有规矩:主将战死。所有偏将斩首;偏将战死。手下所有千总斩首;千总战死。手下所有百总斩首;百总战死。手下所有旗总斩首;旗总战死。手下小旗斩首。小旗战死。而手下士兵沒有斩获。十名士兵全部斩首。所以这些兵保护上级向來是拼了命的。侯爷在他们中间。便如一群虎围着。走到哪都是稳如泰山。”
秦绝响一听这般规矩。不禁啧舌。说话间营门处不断有车马到來。下來不少文官。都是奉旨送行。戚继光忙又派人接引。马场上都是夯实的土地。风一吹有尘土飞起。众文官胡须怕被吹乱。各以袍袖掩面。缓缓而行。一人揣着袖筒踱到戚继光身边时停下脚步。拉着长音道:“戚大人此去南方。可算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英雄又有用武之地。可以去‘觅个封侯’了呀。”
这人八字眉、酸枣眼。左边稀右边浓的胡子。正是给事中吴时來。戚继光就是被他使了坏才调在京中。如何不认得。心想这狗头如今进了工部。放着河不治理、水患不平。闲着沒事反來搞我。如今誓师出征。又來大吹酸风。真恨不得上去把他掐死。然而知道他是徐阶党徒。不得不强忍了火气。拱手道:“戚某一心为国。岂贪功爵。大人说笑了。”
吴时來道:“嗯。好。戚大人的人品。那是有口皆碑的。只是这人哪。都容易居功自傲。下官也是好心提醒。望大人时时自省自重。不要走上胡少保的老路呀。”说罢哼哼哈哈地一笑。拧着身子汇入了文官队伍。戚继光气得双睛冒火。按剑盯着他背影浑身绞劲。脚趾头都要把靴底扣出洞來。
这期间掌旗已然抱着钉好的大旗返回。在两名士卒帮手下。将旗杆用绳拉起。插在石槽中夹好。又有四名军卒抬过厚重的青石香案。摆在旗下。布置好香炉退在一旁。一切齐备。瞧得日晷上针影指向巳时。戚继光向常思豪、俞大猷等人点头示意。几人穿过士卒。一齐來到香案之前。折膝跪倒。
戚继光手拈长香。向天祝道:“皇天在上……”忽然风力稍稍转强。旗猎如舞。碗口粗的旗杆嘎吱吱摇了两摇。“喀差”一声。竟然断为两截。
大旗扑尘坠地。一时将众人都看得呆了。众文官不少人以袖遮面。看似挡风。实则掩笑。也有的知道祭旗之时发生此事。大不吉利。都变了脸色。戚继光瞧那旗杆断处有不少钉洞。眼睛登时一立。霍然站起。揪住那掌旗喝道:“鼠辈安敢如此。”那掌旗身子紧缩:“是将军说要多钉些钉子。不干我事。”戚继光怒道:“胆敢毁我军旗。折我军威。今日我便杀你活祭。”说着往前一搡。回手就要拔剑。
“且慢。”随着话音。一人按住了他的腕子。笑道:“一杆旗子而已。戚大人何必如此呢。”戚继光怒极之下万事不顾。喝声:“闪了。”膀子猛地一晃。。那人就觉胸臂间一股大力陡來。双脚登时离了地。身子腾起來飞出五六尺。脚跟沾地蹬蹬蹬跄出去十多步。扑嗵一声跌倒尘埃。甲叶子哗啦啦乱响。好似摔破了一袋碎铜钱。亲兵赶紧过去搀扶。神机营两大翼长同时挺身而出。喝斥道:“戚继光。你胆敢对汪翼长动手。这太也无礼了。”
戚继光一看地上那人细皮白肉。正是神机营三大翼长之一的汪剑华。登时脸色一变:打自己调到神机营就沒少受他的歪毛气。平常都是陪着小心好好伺候。不想今日领旨出征。大庭广众之下倒闹出这等事來。
汪剑华养尊处优。久不知战阵为何物。哪受得了他的虎狼之威。加之身上披甲太沉。倒下便站不起來。颤手指道:“好你个戚顶灯。你好大胆子。仗着军功为所欲为。竟敢殴打本官。咱们到我舅舅……到提督大人那儿评理去。”
俞大猷、常思豪等一见这情形。都怒火上撞。待要上去分拆。就听营门处传來勒马嘶鸣声响。有尖锐声音道:“圣旨到。”
登时营中全员都跪倒在地。汪剑华一听也不敢闹了。
只见马队开处。一乘小轿现身。轿帘撩起。程连安快步下來。向众人喊话道:“圣旨下。召云中侯及俞戚两位将军火速入宫。”